王安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慢慢地也能听到身边人说的话,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眼皮子却总是睁不开眼,至于说话,就更没可能。渐渐的,王安掌握到了自身以外的另一些规律,比方说每当他感觉屁股发凉,那就是保姆给他收拾满裤裆屎尿的时间,每逢那时,他总会在内心高喊“弄死我吧”之类的话。生不如死的体验,持续了将近大半个月,而这天早上,王安要比往常来得更加烦躁。
吵。
病房里很吵很吵。
植物人状态下的王安,其实也是需要睡觉的。昨天一整天,他被动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探望,整整十几个小时,耳边就像堆了几万只苍蝇,嗡嗡作响着几乎没有消停。好不容易等到可以睡了,结果病房里又来了个新病人,而那些个家属集体脑残也不知道要小声点扯到三更半夜也没有安静下来。王安只恨自己不能开口,不然照他尚未修炼到位的脾气,早就跳起来指着那群傻逼破口大骂了。
如是再三折腾到不知某时某刻,喧闹的病房,终于迎来了片刻的安静。
王安沉沉睡去。但这一觉,却短暂得仿佛没有。
“哐哐哐哐……”清晨五点,病房里名叫小燕的中年女人早早起床,拿着一个玻璃瓶,在床头柜上捣起了药。那密集犹如摇滚乐鼓点的碰撞声,回荡在病房里久久不停,不到3分钟,就成功地吵醒了屋里所有的病人。
昨晚上和同伴们夜聊到将近3点钟的新病人家属睁开眼,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他们相当自觉地以己度人,以为医院病房就是这种环境——每个人各管各的,想怎么吵吵,旁人都管不着,所以吵别人和被人吵。都属于正常情况。
小燕低着头,余光却一直瞥着昨天刚到的那张病床。
此时此刻,小燕的肚子里满是火气。在二医的病房里当了三年保姆,在她看来。这病房和她家已经没什么区别,谁要在病房里干些什么,包括夜里上厕所是否要开灯,冬天天气冷是否要开暖气,各种垃圾该扔哪里。这些理所当然都该是她说了算。要说底气从何而来,按照小燕的逻辑,那就是她是医院的人——虽然论对医院的实际作用,她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实习生。
昨晚上的一番闹腾,让小燕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犯。
一整晚没睡好,到了清早5点,小燕索性就不睡了。
她照顾的这个老头子是个重度瘫痪,所有吃的东西都得通过管子直接打进胃里,所以早上要吃的药,自然得磨成粉末。
其实这个点。还远没到老头吃药的时候,老头吃药是在7点。
小燕这么干,纯粹就是报复——你们不让老娘睡好,老娘也不让你们好过。至于病房里其他无辜的病人和家属,呵呵,管******呢,天底下老娘最重要,太阳和月亮都要围着老娘转。尤其,这里还是老娘的地盘!
小燕越是这么想着,下手的力度就越重。
就这么磨杀父仇人的骨灰似的敲了快有5分钟。她侧对面的病床旁,终于响起了一个忍无可忍的声音。
“你轻点好不好?你不睡别人也要睡的,现在才几点啊?”周春梅这个星期来半个字都没和小燕说过,因为秦风和王国富都劝她。别和没素质的外地人一般见识。
小燕根本不掩饰对周春梅的厌恶,她拉下脸来,理直气壮地喊道:“怎么吵了?这个阿公不用吃药的吗?别人都没说吵,怎么就你说吵了?”
这话显然欠抽,话音刚落,边上一群人就叨叨起来。
“我们就是忍着你不说!”
“就是。大清早敲什么药啊,这才5点半都没到……”
“你干嘛敲啊,轻轻一压,磨两下药不就变成粉了?”
病房里一阵讨伐,小燕在情理上不占优势,黑着脸不再说话,可敲打的力度,却又提高了两分。等她把药磨得极细极细,熟知她这臭脾气的几个病人家属,已然全都闭上了嘴。小燕心里得意,但节奏却没有改变。端尿、擦身、穿衣、拍背,她娴熟地伺候着不能动弹的老头,每一步,都尽量搞出点动静。
等到了6点多,医院护士过来挨个给病人量体温、测血压,房间里的灯一打开,大家终于就彻底不用睡了。
周春梅拖着疲惫的身体,面色憔悴地折叠起了沙发床,心里也懒得再和一个思想品德严重不及格的外地保姆置气,只是一心想着,再过一会儿,王国富就会来接她的班,自己终于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她从昨天早上8点待到现在,虽说体力活全都是秦风请的保姆帮着干的,可她守在一旁看着,也同样感到心力透支。
太阳不多时就出来了。
吃过医院提供的早餐,周春梅就靠在沙发上,看着大清早过来的保姆,对王安做一些和小燕对那瘫痪老头做的相同的事情。
7点左右,病房外忽然闹腾起来。
原本8点之后才会来查房的主治医生,今天破天荒地早早进门。
而更令周春梅不解的是,居然连科室主任都出现了。
“这几床病人的情况都没问题吧?”科室主任神情凝重,问王安的主治医生潘前进道。
潘前进虽说是医院里资历最老的大夫之一,平日里根本不用太把科室主任当回事,不过此时,却表现得相当配合。他手里拿着病例,飞快地翻了几页,点点头,将病历交给了一旁的实习生,点头道:“没问题。”
科室主任嗯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