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昭元十年。

暮春时节,牡丹花期至,楼皇后邀请京中贵妇去城南的皇家御苑赏花游宴、饮茶作诗。接到邀帖的贵妇无不面有荣光。

清晨下过一场残雨,如今碧空如洗,柳絮轻扬,鲜花姹紫嫣红开遍。诸多身着红黄绿紫各色华贵衣裙的贵妇簇拥着皇后楼氏,在露天中吃茶谈笑,赏花斗诗,又是一种花团锦簇的风景。

御苑之中还有几群幼童嬉戏打闹、四处乱跑,虽然吵闹,但是楼皇后却始终含笑望着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不曾皱过一下眉头,更不曾喝止。

她的目光在最出众的几个孩子身上停留最久。

楼皇后抚摸着膝上的薄毯,侧头对身边的妇人说:“崔氏,早闻你家二郎三岁能诗,今日看来,以后必是一表人才。”

崔氏笑着接口:“娘娘可别夸他,这小子最是调皮捣蛋,前天还把他阿耶的一本孤本画得乱七八糟。可把我夫君给气坏了,追着他满院打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掩帕偷笑,连楼皇后也忍不住笑意。崔氏乃太子太傅顾延泽之妻,在场贵妇大都见过那个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顾延泽,光是想想这个脸上肌肉僵死的太傅大人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女人们就觉得好笑又解气。

崔氏的打趣让气氛活跃起来,楼皇后的笑容也变得愉快许多。虽然她微黄的脸色并不因此变得红润。在互相打趣笑闹的女人堆里,唯有坐在楼皇后身边的女童无动于衷,因此在众多外显眼。

楼皇后也注意到了。她低头摸了摸女童的小丫髻,柔声问:“阿甜,想不想和他们一起玩?”

女童扬起小脸,琉璃色的眼珠注视着自己的母亲,认真道:“如果母后希望,吾会去的。”女童圆嘟嘟的脸肉呼呼的,偏要学大人一样板着脸,连跳下小凳的动作也十分稳重端庄,看得人真想存心捏她的小脸、逗她玩玩。

不过想归想,在场的贵妇没有谁敢真的出手捏她,因为这个小名“阿甜”的女童是楼皇后膝下唯一的孩子,大靖最尊贵的嫡出公主,司马妧。

楼氏三代为大靖驻守西北边关,皇室历来有娶楼氏女为妃为后的不成文规定,一是恩宠,二是牵制。

楼皇后私下被人称为小楼氏。她的姐姐大楼氏在皇帝登基后不到两年就因病去世,只余一子,此子后被封为太子,养在昭元帝续娶的小楼氏膝下。太子年纪已大,过两年就可以自立东宫,而小楼氏自己除了生下一个公主,六七年再未有孕。

据说多看看孩子沾气运,于怀孕有帮助。故而这么多贵妇不约而同地带了家中幼童前来,不过是为了让皇后高兴。

“高夫人,你的一双儿女聪明灵秀,生得极好呢。”楼皇后又赞道。她所指乃是光禄大夫高延的长子高峥和长女高娴君,今年都才六岁,但是脾气好、长得可爱。孩子也知道爱美人,所以这对兄妹身边围着的孩子最多,其中包括了天才儿童顾二郎。

高夫人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娘娘高看,两个小娃娃哪里担得起。”

楼皇后淡淡一笑,不再说话,目光移到不远处玩闹的孩子身上。在跑跑跳跳的孩子堆里,她一眼就能认出她的阿甜。她手中拿着一大盘糕点,安然站在边缘地带,并不故意凑近,有贪吃孩子眼馋地围上来,她就爽快地分给他们吃,顺便捏捏他们鼓鼓软软的脸蛋,然后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心满意足?是的,她仿佛是在逗孩子玩,可是她自己才不过五岁啊。楼皇后忍俊不禁,又哭笑不得,这就是她总担心的事情,爱女太早熟也太安静。

慧极必伤,不是好事。

楼皇后没有下言,高夫人不好意思地坐下,嘴角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见状,在场不少出身比她高贵、丈夫官职比她夫君高的夫人纷纷撇嘴,既对高夫人的小家子气表示不屑,又对楼皇后的额外看重感到不平衡。

崔氏就算了,人家出身摆在那里,夫君更是鼎鼎有名的学问家,但是门第不显的高家,凭什么?

气氛的热度一瞬间降了下来。

楼皇后一颗七窍玲珑心,焉能看不出来在场人的心思变化,她看似不经意地又夸了几个孩子,正是脸上写着不满的几个夫人的嫡出。

皇后有意开解,夫人们当然得领情,气氛慢慢活跃开来。

“啊!”

突然间,一声尖利的童音猝然响起,如同割破这祥和氛围的一把刀子,好几个猝不及防的贵妇手一抖,打翻了酒杯。

“落水啦!”

“高家大郎落水啦!”

“阿娘,弟弟……弟弟被推到水里去了!”

本来玩在一起的孩子作鸟兽散,男孩们手足无措,女孩们花容失色地跑到母亲身边寻求庇佑。刚刚还笑容满面的高夫人脸色惨白地站起来,身形仿佛摇摇欲坠,下一秒她突然朝那条能坐游船的深湖狂奔而去。

“站住!”楼皇后蓦地站起,厉声呵斥:“把高夫人拦住!她不通泅水,跳下去就是一条人命!”

那能游船的大湖在这庭院的东边,她们的视野被岸边柳树所阻,不过只要往湖边多走几步,马上能看见一个孩子在水里挣扎。

楼皇后的脸色一寒,病弱的身子爆发出皇后的气势:“素蓝,紫衣,马上把侍卫喊来!”因为是女人们的聚会,故而侍卫站得远远的,连宫中内侍也没留下,只有一些同样体弱力薄的宫女在。

千叮万嘱要看护的宫女们注意别让孩子接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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