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陈得柱从前是个老兵,只似乎是一场战乱之后,他失了条腿,再打不得仗。
听说他也写得一手好字,初到这个小镇里,在开肉铺之前,也靠卖字画维持过生计。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即便是自己所做,但他每每看到那些东西,眼里也不自觉会生出厌烦的情绪。而在攒了些钱之后,他便丢了所有的墨笔纸印,开了肉铺,再不碰文房之物。
抬眼望天,将眸光放得悠远,欢颜幽幽一叹。
很多时候,很多人,做很多事情,初心都是好的,结果却总与人愿相悖。但这并不能证明那人就是错的,即便许多人会因此而生出闲话,道长论短。
总会有一些流言,明面上感叹着谁谁谁又好心办了坏事,话里藏着的却是满满的嫌弃和鄙夷,瞧不上那样一份多管闲事,甚至会用最后不好的结果来评判整件事的性质。总有人习惯于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就像很多打着关心名号想要改变谁的背后,那人只不过是觉得这种行为是错的。
没有谁会完全理解谁,包括那些背后议论欢颜的人,也包括欢颜。
可什么都有轻重来源,这个世界上,其实对错并不是那么的分明,可若真要讲个是非,大概那个“是”也不在单会议论的人那一边。
缓缓闭眼,轻舒口气,再度睁开。
调整好了心绪,欢颜做出一派轻松的模样踱到厨房:“还没做好吗?好饿啊。”
厨中灶里生出许多烟来,有些呛人,而他挽着袖子站在其间,却仍是清疏明澈,似乎沾不上半分烟火味道,高远得很。犹记得第一次见他下厨的时候,她满心惊讶,先不说什么固有印象里的“君子远庖厨”,便只是将他与灶台联系起来都觉得奇怪。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微微侧过脸来对她道:“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会儿。”
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会儿。
彼时闻言,欢颜捂着咕咕的肚子探到他身侧:“你第一次做饭吗?”
而即墨清执着锅铲歪头:“以前我需要自己做饭吗?”
“唔,说得也是。”欢颜捏一根肉丝往嘴里送,刚嚼两下便带出了满脸的惊奇,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事一样,“那你怎么做得这么好!”
炊烟里,他的半边侧脸掩在微黯的光色下,袅袅胧胧。分明是在看锅里菜肴来着,他的眼神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说:“大概因为是想做给你吃。”
从前一直以为即墨清是个漠然清冷的人,不该懂得生活琐事,也并不多觉得他会关心人。但与他在一起的这半年里,他推翻了欢颜之前对他的所有认识。
譬如——
她从前以为他不会笑,可现在,她总是看见他笑。
从前总是偏爱肉食,没有鸡鸭也需要鱼肉来下饭,欢颜吃着小白菜,瞟一眼对面的人,低头笑笑。现在的她却觉得,这样也真好,清粥小菜,热汤一碗,对面还有他,秀色可餐。
等等,秀色可餐?
“噗……咳咳,咳……”
即墨清正吃着菜,便见对面女子一瞬笑出声来,边笑边呛边咳。无奈地放下碗筷,即墨清为她拍着背顺气,却不想他刚刚碰到她,欢颜便是一僵,旋即更厉害地咳出来。
良久,欢颜好不容易顺过来这口气,再看即墨清,他的表情已是有些僵硬了。
“又看着我想到了什么?”
欢颜一惊:“小师父,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看着你想到的什么?!”
“原本不知道,现在却晓得了。”即墨清顿了一顿,牵出个温和的笑,清朗惑人,声音却有些沉,“你竟真又因如此而呛了饭。”
“我,我……”
拍拍她的肩膀,即墨清笑笑,仿若无事:“吃完记得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