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将将七岁,一双手小且白嫩,连刀都握不紧,手掌上却已经起了茧子。朱心记得清楚,就是那一夜,自己杀了三个人,很无辜的三个人。
那不过是门派随意寻来的游民,让她杀他们,只是组织为了试她而已。
那时她握着短剑,紧紧抓着剑柄,指节泛白,手指都在颤抖。看着眼前发着抖求饶的被打断了腿的游民,她的心里也很无助,只是,不管心底如何感觉,她都不能显露半分。
因为前面有例子,那是她的同伴。因为无法对无辜的游民下杀手,于是他便被杀了,组织上不需要心慈手软无用之人。于是月光之下银光一闪,手起刀落,那个同伴的头颅随着那刀一起落了下去。她记得,那颗小小的脑袋滚落在地上,至死犹带着满眼的震惊……
她不想变成那样。
于是,她慢慢走过去,下手却快,一剑刺穿那游民的心脏,然后在另外两人惊悚的目光里露出极淡的笑。那是一间很暗的屋子,有一扇很高的窗,月光照进来,映在她的剑上,华光一闪,剩下那两人亦是瞬间失了呼吸。
然后,她淡漠勾唇,随意的擦了自己染上血污的脸。那是一张极稚嫩极可爱的脸,大大的眼睛,生得水灵可爱。可是,在这般场景下边,却像是炼狱出逃的恶鬼。
她回过身,对着身后监察之人笑笑,表情自然,没有一分僵硬。那人一顿,很快便是赞赏地回以一笑。就是那一天,她被组织从那一批小童中提了出来,接受更加严厉的训练。
那个时候,她还是小小的孩子,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可是从没有人问过她怕不怕。
被丢到悬崖上练轻功的时候,被送去狼虎穴里与之死战的时候,被关在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微光却满是毒蛇的小黑屋里的时候……
他们看到的只是每一次她完美完成的任务,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一句怎么撑下来的。
就是这样变得麻木的罢,麻木的将自己只当成一把刀,风北阁的一把刀。什么第一杀手,什么杀人诛心,她从不在乎,也从不去听。虽然对于许多其他人而言,在江湖中能得到一个被认可的名号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可对于朱心来说,最让人高兴的,是每一次任务后,她都还活着。
即便这条命不是她的,即便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她所在意、所怜惜的东西,可她还是觉得,活着便是最大的好事。因她好不容易习惯和接受了这个地方,因她已经没有那个心力再去探索另外一个未知且陌生的地方。
传言地府幽深,像她这样浑身沾满血腥的人,在那里,想必不会好受。
有时候她也会想,既然难得抽身,又有一个肯待她好的人,干脆就扮一辈子的林欢颜罢。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做戏了,左右也不是第一次没有自己,左右也从未想过能从哪个地方抽身出来。这样看来,怎样也没有区别。
可不知怎的,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也会有一种异样的期望。她希望,那个人之所以愿意对她好,不是因为她是林欢颜,而是欢喜朱心。虽然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可每次只要这么想一想,似乎也能让人莫名满足。
朱心并不认为这是自己喜欢上了他,毕竟在她看来,感情是愚蠢的东西。
她想,这怕是长期潜伏在心底的那一份不甘心在作祟。
是的,只是不甘心在作祟。
可她却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只有在看见他的时候,才会不甘心。
为什么人总是这样喜欢逃避呢?为什么人总是不愿意承认呢?
即便那件事情只与你隔了一层薄薄的生宣,即便那层生宣上已经满是水痕,一触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