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回身,略一挑眉:“哟,动作够快的。”
“不然我该散着步过来么?”即墨清走近几步,隐于石块后边。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歌斜了个眼。
只要你想,当然可以啊,不说散步,你小步跳过来都行。
心底这样想着,宋歌终是将这些揶揄的话没有说出口来。因不过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些东西,是以一顿:“你可知道秦漠随军之事?”
即墨清负手而立,月下的身影分明是那般的修长清瘦,不知为何,却并不显得柔弱,反是带着几分慑人的凌厉。尤其那眼神,轻轻扫过便如利刃一般,似能划破皮肉,刀刀见血。
“哦,是他?”
戳了戳他的肩膀,宋歌眯了眯眼:“这副语气,怎么你像是同他很熟的样子?”
“有过交道。”即墨清微顿,“他本该杀我,却又希望以我做饵寻出更多的人,只是他的谋算除了些差错,我没能死得成。”
说着,不知为何,那气质清冷的男子,他的嘴角在这刻轻轻地弯了一弯。
“你们的交道打得也是挺深的。”宋歌轻咳一声,“我是没怎么见过他,只听过名字和事迹,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前,我都没怎么去了解过他。不过看你这样子,该是很熟咯?”
“毕竟他是那人身边亲信,调查他是必要的动作。”
即墨清口中的那人,自然是指皇上。
宋歌摆出了副了然模样:“那你在调查他的时候,可还有别的消息?”
“你指的是什么?”即墨清望向他,眼瞳极深却亮,亮得发冷。
低了低头,宋歌想了想,最后低叹一声。再抬眼时,他摊了摊手,一会儿便又放下,虽然看上去不过轻微的无奈和无谓,眼底却有几分不平和愤愤。
他开口,吐出两个字:“降书。”
夜风呼啸,卷起砂石,乌云瞬间飘来。
这样的地方,天气变化极大极快,叫人猝不及防。别的地方,风雨欲来之前都有个征兆,可在这儿,那雨是说下就下,天气说冷就冷,而要说热,那便是能晒死人。
细沙被风带起扑在面上,划得人生疼,不留心便是一道口子。
可即墨清就这样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良久,他轻轻启唇,狂风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静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人早已签好了降书,只等这场战败,等我们因这场战争而死,他便能理所当然地弃了昆嵩。”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砂石划在脸上更疼。
即墨清缓缓仰起头:“真是愚蠢之极。”
那个人似乎以为弃昆嵩、守太华,便能保住自己的江山基业。可人心总是不足,尤其那个人是棣国君主,他既是发动战争,又怎么可能只想要一个昆嵩?虽然有人会讲,如今的大覃只是个空架子,国库虚空,举国无力,和解不失为一个暂缓局势的方法,不仅如此,还能避免更多的损伤,这样才是极好。
可那些人讲的极好,真的便是极好么?
呵,那种看法到底狭隘。如今的大覃已是出了援军,军饷虽卡得正好,但来打仗的哪个是挑剔的人?再不济,大覃还有那样多的富贾贪官,哪个挤不出油水?或许以天家之名出面不好,但想想办法,总能既顾全面上、又能充实国库。
而昆嵩么,倘若真要好好布略战术,抵死一战,未必会败。
在这儿的都是一心家国的好儿郎,谁都清楚,国破便是家亡,谁都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这样的情况下,谁也不会贪生推诿什么。可这样的热血,那个人却不懂。
他只晓得退,弃之保之,却忘记了,就国与国之间而言,倘若你退了一步,在这一步之后又无法迅速恢复起来,之后便要继续退下千千万万步。所谓以退为进,那是在有所准备、尚有余地的基础上的,而像如今的大覃,毫无远虑,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要退……
即墨清冷笑一声。
降书?呵。
那个人身在那样的位子却如此行事,倒真是对得起这天下、对得起他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