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看不清面容,他却看仔细了一双眼。
同胡将军讲的一样,那是一双只有仁者才会有的眼睛,没有半点戾气,却并不失坚毅。
那一眼让即墨清生生勒住了缰绳,他愣在原地,但也不过一刹便立即调转方向驾马追着那个身影而去。可便是那一瞬间,天地轰鸣,云倾地陷,滚滚浪潮自地面裂缝中涌上来,转瞬吞噬千军万马、四周哀鸣一片……
在被洪水没顶的瞬间醒来,于榻上猛地一动,即墨清睁开眼,有些茫然。
他忘不了那一眼,那是父亲在看他。
如果人的眼睛会说话,那您是在和我说什么呢,父亲?
孩儿很想知道。
浅浅闭上眼睛,即墨清面色淡然,一双手却在被子里边紧紧交握。
心怀所思,彻夜无眠。
听说相爱的两个人都会互有感应,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或者,纵是真有,但相隔千山万水,那份感应便是存在,又是否真能跨越这样遥远的距离,紧紧牵系住两端的人呢?
这是个注定无法解答的问题,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一对恋人也都不一样。便是有谁真的言之凿凿、其证确确,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亲身经历,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亲身,一个人的经历。而这份确定,放在除他之外的人身上,便不再是确定了。
这个夜很是安稳。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家都如此夜一样安稳,但可以确定的是,有两个人,并不如这夜色睦睦,而是辗转反侧、难得睡着。
即墨清是思亲心切,而欢颜呢?
她是为了什么?
卧于榻上,女子面色发虚,手指紧紧抓住身侧被单,一口细白皓齿简直要咬碎了一样,像是勉力在忍耐着什么。乌发被汗水打湿粘在她的面上,欢颜向后仰头,不住的喘息,声若蚊鸣,像是被掐在了喉咙里边,出不大来。
好疼,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疼……
对了,前几日,楚翊似是说,这孩子的月份已足,要出来便也只是近些时日。莫非,莫非便是今日?思及至此,欢颜咬牙,挣扎几番,终于以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可浑身无力,她连坐起都已经那样艰难,何况出得门去呢?
眼前一阵眩晕,欢颜还没起得来便跌坐回榻上,在跌回去的那时候,她只觉得下身疼得像是被一柄长刀狠狠捅进来……这样难以忍受的感觉,除非亲身体验,否则真是极难形容。攒了攒力气想喊出来,可也就是这时,一阵阵钻心的痛感涌上,欢颜的面色更白了几分,好像整个人都要虚弱的死掉!
因痛苦至无言,欢颜无措地伸手四处乱抓,在抓住**帏的时候,她狠狠一扯,于是帷帐被扯落扬下,扫落了旁侧茶盏——
茶壶和瓷杯就这么从案上摔下,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仿若气力用尽,十指松开,意识迷蒙,欢颜就在那么一刹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在那一片于听觉、视觉都模糊的混沌里,她只听见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挪了挪手,她想将它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边,这样痛苦的时刻,欢颜下意识想安抚那个孩子。只是,动作还没有一半,她眼前一黑便昏迷过去,而之后种种,也再记不得。
再睁眼已是次日。
欢颜醒来,只见自己安然卧于榻上,被子盖的好好的,帷帐也并没有被拽落过的痕迹,侧眼看看身边矮案,茶壶与茶盏都好好的摆在上边,地下也并没有什么白瓷碎片。
抚了抚小腹,圆鼓鼓的,里边有一个孩子。
一切都是正常的模样。
她眯了眯眼,看上去有些疑惑……
昨夜,那是个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