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话……
胡鼎长叹一声。
有些话,大概真不是那么好说出来的。
恰时,空气里传来极轻的响动,那个动静不大,小得像是错觉。倘若不是武艺精绝,那声音又熟悉到深入骨髓,一定听不出来。
那是铮铮剑气,是利刃割破了空气的声音。
足尖一点,直直向着声音来处奔去——
虽觉出些不对劲,但胡鼎并非鲁莽之人,他停在一处巨木之后,屏住气息掩好身形,这才向外探去。入眼,却是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此时即墨清被几条人影缠住,对方步法奇妙,招式怪异,攻击力却是极强,看清状况,胡鼎一定。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疑惑,便见对方一剑袭来直直向着即墨清命门,那招式极快,没有左右又有人封住他的去路……胡鼎心下大惊,提气正欲上前,却见男子陡然低身一旋躲过攻击。
不自觉松下口气,却是这时,男子背上的剑因弯身的动作被对方挑落下来,只是他反应极快,在它落地之前将它接入手中。寒芒一闪,铁剑出鞘。
胡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竟是破空剑!
他怎么会有这把剑?!
那剑看着朴实无华,只是单单的一把,剑鞘上亦几乎没有花纹,若是只看样子,那么寻常市井里最普通的剑都该比它卖得好。可见识广些的人却都知道,这把剑乃当世神器,连见到一次都难得,遑论将其握在手中、使其对敌。
传言破空是由一位道人在登仙之前所铸,他将自己一生的感悟都铸于剑中,唯有参透其意,才能使剑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可那位道人在留下这把剑的时候,也留下一句话。
他说,这世间最大的威力,当是非战、非兵、非斗,不以威武取胜敌者,不以雷霆屈服人心。可若真要不战不斗,以德服人,那似乎便也不该拿剑。
很矛盾的两个点,由那位道人阐来,却偏偏结合得那样好,好得让人参不透。
“日有短长,月有死生,万相皆空。虚易实难,穷极则破,万相不空。”
这是刻在剑匣上的两句话,分开都好解释,可连在一起,却总叫人看不懂。
“不懂者不足以得之破空。”那个道人曾这样讲过。
据说在破空铸成之后,道人极是欣喜,却是佩至将死之时,忽然舍不得了这把良剑随他埋入黄土。是以,他想为这把剑找到一个新的主人。
传言,破空者威力极大,可开天地、断江流、劈山壁、斩红尘,破四时之变。这个传言很是夸张,可大家总愿意相信。想当年,江湖之上、朝堂之中、市井流里,人人都想得到破空,那时的破空早被神化了,它的意义也早不只是一把剑。
那时的破空是一个符号,想得到它的人未必是真的懂它,更多的只是为了证明些什么。道人明白,也深深的为此感到悲哀。
却还好道人精绝各道,故而,非他所属者,不可得之。
道人有心为它另寻主人,可那个时候,谁也解不了这其中玄妙,道人只得抱憾而终。只是,驾鹤之前,他将剑传于弟子,嘱咐其谨慎待之,不论要等多久,也万不可轻心,定要将它交到最适宜的人手上。
然而,就这样过了许多年,那把剑依然躺在匣子里边,它始终没有等到它的主人。时间是这样奇怪的东西,如水一般,多了,再稠的东西也能稀释了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江湖之上,关于破空的传说渐渐也就淡了。
又不晓得多少年,甚至没有人记得那是那个道人的第几代衣钵弟子,只晓得那是一位高人,甚至较之那位道人的名声更甚。
在他那一代,岑寂许久的破空出世。
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第二任主人。
那个人便是四十余年前、大覃的开国之将,即墨昆。
记忆如潮水翻涌,跟随将军驰骋沙场的那些日子重新在眼前鲜活起来,那一刻,胡鼎当真以为将军仍在,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将,一切都还未过去多久。
破空重现,斩断夜色。
刀光剑影里,即墨清与记忆中那一袭黑色铠甲的英武男子重合。
是了,不会认错,那个人的身上满是即墨昆当年的影子,不止神态连长相都那样相似,他哪里是什么四子……
他应当是即墨清才对,是将军唯一的后人。
那个在传言里极尽懒散,按说应当呆在皇城、却不知为何化名至此的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