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已经疯了,早就疯了。
只是这消息被封锁得极其严密,外界无人知道而已。
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个男子,眼睛细长,微微勾着,带些阴兀,那般神态与他未疯时候的模样很像。是三皇子。
没有哪个孩子会随便对自己的父母下手,这是有悖伦常的事情,可若是放在天家里边,却实在不稀奇。或者说,不知不稀奇,简直正常得很。
虽然这份正常本身就不正常。
对上那双浑浊的眼睛,三皇子微微弯下身子,他的手中端着碗饭,一碗白饭,什么菜也没有,唯一好的一点,大概只是那饭没坏,还是热的。
“父皇,吃饭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醒了眼前人,动作却生硬,直直将饭碗塞在了他的手上。黄袍男子双眼直直望着前方,筷子因没有接住而掉落在地,三皇子见状笑笑,弯身捡起筷子,直接插在饭上,重复一遍。
“父皇,吃饭了。”
半晌,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望一眼手中瓷碗,把筷子抽出来,再次掉地,不知是看不清楚还是如何,捡了半天也捡不起。三皇子再次弯身,将筷子捡起放在他的手里,随即那人动作缓慢地吃了起来。
三皇子看得满意:“父皇可还记得儿臣年幼之时参加的第一次宫宴?那日儿臣失手打翻了碗筷,父皇发了很大脾气,可之后二哥亦是如此,父皇却满面慈爱,宽恕了过去。”
他说着,撑着膝盖半蹲下身,眼神难得的认真,里边夹杂着些许的复杂情绪。那般表情,当真只是一个孩子在面对着自己的父亲,带点委屈,带点怀念。
“其实那时的儿臣并不晓得慈爱这个形容,是后来想起,才知道的。毕竟儿臣在父皇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极少,即便看到,也只在父皇对着二哥的时候才会露出些些。其实儿臣很奇怪,分明都是父皇的孩子,为何父皇非要这般厚此薄彼呢?”
说着,他像是有些激动,可地上的人却仍是动作笨拙吃着饭,一点反应也没有。
于是收了情绪,重新挂上笑意,三皇子站直身子,轻叹一声,像是无奈。
“有些东西,儿臣想要,父皇不给,那么儿臣便自己拿了。左右,父皇自小便没给过儿臣什么东西,这样想想,也算是父皇欠着的……”
“宽儿。”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自身前传来,三皇子一惊,这是他的乳名,在他懂事之后,那个人便再没有这样唤过他。或者说,自那之后,便再没有人这样唤过他。
“我给过你东西,我用草编过一只蟋蟀送给你,在你五岁那一年。”
地上的老者仰着头,费力地表达着,那样的笑容,看起来竟有些天真。
眼睫一颤,三皇子的眼底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可那老者不觉,仍兀自说着,像是陷入了一场回忆。
“那个时候,你就那么点大。”他断断续续说着,用手比划出一个形状,“你和你二哥不像,和你大哥也不像,他们不爱那小玩意,只你喜欢。你不适合朝堂,我晓得,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我也看得出来。”
瘫坐在地上、端着碗饭的人,模样苍老,像是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每讲几个字就顿一顿,一句话下来都要歇很久。而他身前的人一席华服,头却垂着,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看不出半点情绪。
“既然不适合、不喜欢,就该离远些啊,干嘛接近呐,这不是什么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