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厨艺极好,做些月饼也不成话下,面前摆着的,都是柳氏命人做的,馅料还是她亲自调配。
柳昱张嘴咬了口,甘香可口,风味纯正。
可嚼着嚼着。又觉得嘴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垂首盯着面前酒盏中的桂花酒。
澄澈的酒水里,映着圆月。
柳昱忍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他喜欢什么馅的?”
柳氏不由微滞。
他便恨恨道:“玉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别告诉我,你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前的事都忘了!”
“要是记不起来了,你就去问问婼儿,问问阿妍。再不行就我来帮你回忆……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要重新开始!”
他怒得拍案,对上柳氏沉静的脸色,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都说做父母的,都是上辈子欠了儿女的,这辈子来为他们当牛做马操不完心。
柳氏这个女儿,他就从来没放心过。
错过了她的成长,是柳昱的遗憾,柳氏遇人不淑,也是他的一块心病。
女子最美好的韶华给了一个渣滓,柳昱怎么想怎么心中愤懑不甘。
好在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能带女儿脱离那个地狱,是柳昱觉得这个残生里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可是看看吧,这个笨女儿!
他直直摇头,起身负手站在亭角,极目远眺,根本不愿看她。
晚风吹得他衣袂飘飞。
柳氏低唤“父亲”。
他不理会。
这些时日柳氏受了伤,顾妍则被柳昱“关”了起来,一切都是顾婼在帮着忙前忙后。
可她一个待嫁新娘,哪能面面俱到?柳氏便让唐嬷嬷去协助她。
若只是协助倒也罢了。她却能通过这个便利,给顾家送去了中秋的节礼,作为往来,他们当然也要还礼。上门来的竟还是顾崇琰身边的长随!
顺道给带来了顾婼的添妆。
柳昱还记得那一匣子红宝石蝴蝶头面,鸽子血红鲜艳极了。
作为一个父亲,给自己女儿添妆当然无可厚非,可顾崇琰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顾婼早就不是顾家的人,顾崇琰做这些还能有什么意义?无非就是为了哄骗柳氏。想要趁此机会死灰复燃!
或许是他想多了……若顾崇琰是个君子,那就当是他柳昱小人之心!
但他一点都不想冒险去尝试……十多年夫妻,顾崇琰当然知道,柳氏是如何的容易心软。
万一……哪怕是万一的机会,他也绝不容许!
“世上的好男儿都绝种了?还是就只剩这么一个了?”
柳昱抚面痛心疾首,“你可真是给我长脸,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旁的就罢了,这事却是没得商量!
“父亲……”
柳氏低喃。
父亲的目光,如寒冰利刃,刀刀刺在心头。
“你明不明白?”柳昱长叹,“玉致,你不要糊涂!”
柳氏道:“父亲,他救了我,也救了婼儿,我感激他……”
“那又如何?我已经替你还了,谢礼送上门了还不够吗?非要你多此一举?”
柳昱冷嘲:“感激和心悦是两码事,你活这么多年,莫不是还没弄懂?感激代替不了怨怼,也抹平不了曾经……”
“我都知道!”
柳氏疾声打断,抬起头,望进父亲一双清亮愤怒的眸子里,“父亲替我做的,我都理解。我应当怎么办,心里自然有数。我虽然是个弱质女流,最基本的尊严和骨气尚有,该有的理智也都有!我十分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柳氏无奈闭上眼,“父亲,我们之间,总是要做一个交代。”
当年不明不白,让顾崇琰吞下哑巴亏,柳氏甩手走人。
自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先前顾崇琰是出于什么原因帮她柳氏并不清楚,但她至少很理智很清晰,并不曾迷失。
柳昱替她送去的谢礼是柳昱的份,她送上节礼只是要与他做个了断。
柳氏并不是个知晓大道理的,她一根筋,求只求坦荡磊落,无愧于心。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便是错的。
顾崇琰帮了她和顾婼,这是不争的事实,顾崇琰弃了他们母子三人,这也是曾经的过往。
有句话叫往事随风,从大理寺判下义绝书时起,她就决定好了,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她不想要欠了顾崇琰的人情……
何况她若真想首尾苟合,至于光明正大地走大门路子?
顾三爷现在的妻子,是魏都的胞妹,顾家现有的辉煌,李氏功不可没。
顾崇琰什么人,柳氏都看明白了,他不会舍得李氏给他带来的好处,而她自认自己也还没有那么贱,非要巴着一个人不放。
她有女儿,有儿子,有父亲,有兄长。
往后的日子,不是非要有人相伴。
顾崇琰送上顾婼的添妆,柳氏虽然惊讶,倒也没有多少触动。
无论如何,婼儿都是他的女儿。
合该如此。
柳氏幽幽看向柳昱,“父亲,我有分寸……”
湿润细亮的眸子,柔软,却又坚韧。
顾妍挽着顾婼漫步踱回院子,月上柳梢头,十五的圆月格外明亮,周边一圈光晕明朗,层层递推,染了七彩。
她感慨道:“以后再要这样的机会恐怕就少多了。”
顾婼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缄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