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关键之处,付通根本停不下来,气鼓鼓地道:“你要说我们做的工程有问题,你倒是说出个头头道道来?哪有我们干了活不给钱的!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有去找过劳动仲裁部门么?”岑宇桐问。
“都是官老爷!找他们有什么用!我们不是没跑过,一跑就说要证据,让我找公=安、找法院!说真的,我们都是熟人带熟人、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出来打工的,哪里可能一个一个签合同?再说了,这都年底了,我们要回家过年,谁耗得起啊!”付通句句所说,都落在夏沐声的意料之内。
基本的情况采完,王源冰与陈进留下付通的联系方式便先走了。他们值的是夜班,后续的采访则大部分将在白天进行,对于他们来说,有些无能为力,只能交给白班的记者。而到底要不要继续追踪报道,还得看责编级别的判断是否有追进的价值。
但是岑宇桐不一样,《时事》是周播的,不用抢时效。并且《时事》走的是深度报道的路线,因此有足够的时间去听取方方面面的说法,使采访尽可能的客观全面。所以在王源冰他们走后,她与付通等进行了更深入的交流。
王源冰走之前,夏沐声仿若无意地问了一声:“你们值夜班的现在行动好迅速啊。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王源冰道:“凑巧有人打了匿名电话,说是这边有个小车祸,没想到所谓的车祸就是个电动车刮擦行人,没什么好采的,然后这边动静倒是很大,便过来了。”
看起来,这些民工真是有位军师在了,胆肥却鲁莽的付通应该想不出这么精细的计划。夏沐声作此判断,却没多说什么。两下道别后,夏沐声打了个电话给“实时影视”的常务法律顾问刘扬帆,请他过来一起探讨探讨,为付通等人提供必要的法律帮助。
初冬之夜,夏沐声请客,一行人在街头的排档围坐一桌吃烤鱼。付通、扮“包公”的李富贵、扮“秦香莲”的刘阿芬、扮“陈世美”的林铁,以及李方义、岑宇桐、刘扬帆都在座。
刘扬帆向几位工人扫了法律的盲,分析此事可能的进展、他们的利弊,帮忙调整他们的述求令之更有可行性……岑宇桐静心聆听,李方义则不时地拍录——只有夏沐声像个闲人似的打点前后,叫菜添酒,或是趁着他们忙乎的间隙劝饮几杯,令几位民工更为自在地倾述。
在烤鱼排档升腾的烟雾中,岑宇桐与夏沐声隔着桌子,偶然地四目相对。
夏沐声想不通,在这种“平民”到了脏兮兮的地方,她竟是神色自若,如同一股清溪流过山野、却又毫不违和。
他并不知道坐在对面的岑宇桐也是同样的想不通,身为一个老板,想像中的他,都在高大上地谈大生意,怎么就能这么快地与民工打成一片了呢。
难道,这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传说中的“民工帅”?岑宇桐居然在这当口走了神,腹诽出新高度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唇角立时上弯,不自觉地瞄向夏沐声。他的眼睛,好像要吃人似的……有点可怕。岑宇桐忙收回四散的神经,再度把精神集中到采访上来。
谈谈吃吃中,刘扬帆与付通他们达成了共识,约好明天一同去向天启广场讨说法,便各自散去。
意外的采访忙乎了岑宇桐一晚上,她有些累了,几乎忘了和夏沐声走到天启广场之前,两人曾有过争执。
夏沐声的车停在“12点”附近,但这时却坚持要先打车送岑宇桐回去。岑宇桐道:“不必了吧。我自己打车就好……”见他的脸色很不好,她退了一步,“那你陪我打车就好……”
夏沐声不答,岑宇桐只好默默地站在他身边。
还好,车子很快来了。
他将她塞进车后座,她刚要道别。他却推了她一把:“进去点,我也要坐!”
蛤?来真的啊?岑宇桐说:“不用……”然而一眼便从后视镜看见前排的司机不怀好意的怪笑,她到底是不愿这么和他推推搡搡的引人注目,便让出座位来。
夏沐声大喇喇地坐了进来。岑宇桐有点紧张,怕他坐得太近,没想到他却十分规矩地久久没说话。
岑宇桐向来是别人话多,她就显得话少;若别人不说话,她反倒拼命找话题破彼此的尴尬。所以夏沐声不说话,她就搜刮肚子想话说,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明天新闻中心那边不知道会派谁来。”
夏沐声转头,昏暗的灯光中,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似乎忘了,我们之前在吵架来着。”
“吵架?”岑宇桐喃喃地应道。她想,吵架……这个词在他的嘴里,怎么就变得这样暧-昧呢?于是更小声地道:“没有吧。”
夏沐声没理她在说什么,他只是想要和她说话:“我从小没爸,所以随我妈妈姓。茵茵,姓徐,那是妈妈的意思,我并不同意。”
他这句话说得奇奇怪怪的,岑宇桐不敢妄作揣测,于是道:“名与姓都是个标签罢了,难得你们兄妹相互扶持,那便比什么都好。”
夏沐声道:“我妈在我十来岁没了,茵茵那会才两岁多,我带大她的,年纪又比她大许多,所以难免严厉些。你说得也许没错,我管她太多了。毕竟,她已经二十一岁,成年了,不再是那个只会拉着我衣角哭的小丫头。”
岑宇桐道:“我……我刚才说得太过分了,你别放心上。”她实在很抱歉,说出口的全是置身事外的大道理,可对夏沐声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