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宇桐可不知道夏沐声说给于震听的这长长的一段前夜回溯。离开他办公室后,立即打电话给陈念蓝家沟通采访事宜,颇为意外的是,陈家早就已经搬离了锦里区。
“那么蓝蓝的画……”
“这是她印象中的故乡的河。蓝蓝这幅画已经拿去参加市里的‘爱我海城杯’儿童画展了呢!”电话里的陈念蓝妈妈兴奋地说道。
“希望蓝蓝的画取得好成绩。不知道下午您有空吗?我想去采访一下蓝蓝和你。”
“有空有空!欢迎过来!”陈妈妈高兴地说。
放下电话之后,岑宇桐感觉这位陈妈妈对采访的事特别热衷。不过也可以理解,现在的父母都希望自家的孩子全面发展,能当小明星最好,就算不能,让孩子上个镜也很长脸。
岑宇桐帮陈妈妈找了个理由之后,便没再想这事。毕竟,蓝蓝的画是个新闻的由头,她采访的重头还在后面的污染整治调查。
她上网去做了些功课。锦里区原来是惠阳县的一部分,因“大海城”的战略考虑才划分成市级的行政区。所以在这个区域不但存在新旧部门交替的“三不管”;还有两个不同地域的行政主管因为利益相关、互相扯皮推诿的情况。
从媒体的角度来看,依然希翼能以出色的报道,引起海城市政-府的关注,联合各部门作业,全社会一同推动锦里区的环境保护。
要怎么才能做好报道?岑宇桐决定遵循新闻规律,先从现场走起。
当天下午,岑宇桐与李方义来到了位于市区的陈念蓝小朋友家里。陈妈妈很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家门,而陈念蓝则一直安静地躲在妈妈身后,偷眼看岑宇桐。
羞涩的女孩,岑宇桐判断。
陈妈妈拿出陈念蓝的画作原件让岑宇桐他们拍。
岑宇桐在夏沐声的手机里已经看过这幅画,但当时被夏沐声的思维带走,只扫了一眼并未多想。现下看到原件时,她竟有种莫名地压抑感。明明线条和涂色都很简单。透着儿童画的拙意,但偏偏似乎不只于此。如若不是蓝蓝画的真有其河,她觉得这更像是 “心理画”,即能反映画者内心世界的涂鸦。
李方义拍了些陈妈妈带着蓝蓝画画的空景镜头。之后选了个背景做采访。他们同时约了锦里区环保局的相关官-员,没有太多的时间和陈念蓝做进一步的沟通。还好是岑宇桐挺有小孩缘,逗了她几句之后,她便不再对镜头有不适之感。
“蓝蓝,告诉阿姨。你这画,画的是哪里?”岑宇桐拿起画,蹲下身问她。
陈念蓝先是看了看母亲,然后才小小声地回答:“我画的是……我的……家乡……”
陈妈妈拍拍手鼓励蓝蓝,一边接过了话:“是的,我们家在原来的锦里镇锦上村,现在改成街道了,锦河啊,就从我们家门口经过呢。”
岑宇桐微觉不悦,说道:“谢谢陈妈妈。我想先问一下蓝蓝,等下我们再录采访你的部分,好吗?”
陈妈妈忙道:“好好好,小孩子小,我怕她不会答。”
岑宇桐道:“怎么会啊,蓝蓝是最聪明最乖的小朋友了。”她给了李方义一个继续的手势,继续问陈念蓝道:“这是家乡的河?可是为什么要把这条河涂成黑色的呢?”
陈念蓝不自觉地望了望母亲:“因为……因为……”她的脸涨红了,一时说不出口,陈妈妈说:“快回答啊,告诉记者阿姨。说那条河本来就是黑的,你记得的河就是黑的,所以就画成这样了。”
都说童言无忌,可现在的孩子全被大人教坏了。小孩子不说小孩子该说的话,一套一套全是大人话。岑宇桐很不喜欢这样的采访,便又停了下来:“蓝蓝,你告诉阿姨,你画这条河,是因为亲眼看到过吗?”
也许是看出来岑宇桐的不悦。这一次陈妈妈没有打断采访。但显然,陈念蓝对母亲十分依赖又有点害怕,憋了半天,断断续续地说:“我画这条河……是家乡的河……因为它本来就是黑的。我希望家乡的河变白……那样,那样……”她偷眼看了母亲一眼,才继续道:“如果它变白变干净了,我就……我就重新画一张。”
虽然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说出来了。
记者的采访并非大众想像中那么简单,很多采访对象面对镜头就说不话来,或是他们准备好的说辞属于“废话”,对新闻报道无意义,这时候就得考验记者的采访功底了,如何才能诱导采访对象进入状态,让他们说出有益于报道的内容?这是非常需要技巧的。
因此,新闻采访中也出现了反面的极端,有些记者为了让采访对象说自己想让他说的话,干脆就写个稿子,让采访对象照本宣科地念。
实际上,对陈念蓝的采访并不算特别成功,因为她的答案始终带着大人的“影子”,但不论岑宇桐如何地诱导,她都再也说不出更顺畅、更有用的话了。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到了最后,竟是有点要哭的样子。
岑宇桐知道这是陈妈妈起的反作用,只得作罢,转而采访陈妈妈:“你们搬离锦上街道多久了,为什么要搬出来呢?”
陈妈妈叹了口气:“那地方能住人吗?不只是我家搬,但凡有条件的全搬出来了。”
“有这么严重吗?”
“严重啊!严重得我现在都不想回去了。”
“多久没回去了?”
“两三年了。”
“如果我们现在邀请你和蓝蓝陪我们回锦上走一走,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