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的夫人刘氏再度睁开眼睛时,天地晦明。
晦明是个十分复杂的词汇,既昏暗,又明亮,老人说,天地间处于这种当口时,黑夜开始蔓延,鬼魂开始寻觅,最容易沾染鬼气。
刘氏看着自己身处的地方,这是郗府的客房,她平时很少会来到这里,所以不免觉得有些陌生。
还是自己的房间住的舒服,只是早间听说了那八尺神照镜之类之类的威势,那位谢家的小仙师,又是在这里为自己布下镇字符的,想要移动倒也很难了。
身体依旧是沉甸甸的,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一下。
白日里微微好转的身体,如今再度疲惫下来。刘氏看着小丫鬟手中端着的清粥,并没有什么胃口,盯着那一粒粒的米粒,几乎要出神。
“夫人,多少喝一口吧。”郗超听闻刘氏再度醒来,连忙过来瞧。
他看着外面晦明的天色,心中开始焦急,也不知谢仙师到底会不会来。如果不来,又该如何是好?
心下焦躁,郗超对这样的心情并不熟悉,也不喜欢。只能在厢房外吸进几口秋日的凉气,以压抑着心神不断的浮动。
真是可笑,自己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如今竟然因为鬼神之事,如此跌宕心神。也真是贻笑大方了。
郗超自嘲一笑,进门看着刘氏眼底深深的乌青,心中又是一叹。
刘氏看着夫君亲自喂过来的清粥小菜,想了想,终究还是张了嘴,吃了一点。
这清粥入口,却仿佛含着一口柳絮,怎么也觉得无法下咽。
还是看着郗超殷切的眼神,刘氏不愿让夫君太过担忧,硬着头皮干咽了下去,那生吞柳絮的感觉。几乎让她干呕起来。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郗超自然能够看出刘氏的难受,这时候哪里还会再去逼迫,只能叹息一声。挥挥手将吃的东西撤下,只回身握了刘氏的手,陪着她说些闲话。
“你娘家的妹妹过几日应该就到了,听说特意给你带了些小时候常吃的青杏儿,到时候你且尝尝。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小时候嘴馋,吃什么都是好的,如今再忆起来,其实不过就是一味地酸,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刘氏的声音柔弱,可一旦回忆起少时,总是美好的光景,“我记着之前你的生辰,张家送来了一匹琅繁纱,那的确是好东西。你一直让我用它做衣服,我都不舍得。这回妹子来了,你且记着提醒我,给她扯几尺去罢。”
“嗯,记下了。你自己怎么不穿?”
“我都这个年岁了,穿着也不好看。还是年轻人好啊,怎么穿都是好看的。”刘氏虚弱一笑,“我都许久没见到昌硕了,也不知这孩子会不会怪我。”
“昌硕年纪虽然小,可毕竟是个懂事的。这院子的事情。是跟他说是你染了风寒,不敢让他来拜会,怕度了病气给他。只是……”郗超微微皱眉,“那孩子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之前还给了我一把巴掌大的桃木剑,说是他从庙里求来的,可以辟邪。”
“是哪个下人嚼舌头根子?我这里的事情,怎么却往外传?”刘氏也微微急了起来。
“你别急,我瞧着不像是下人说的,毕竟如今伺候的。里里外外都是信得过的家生子,没道理这样不懂事。我看昌硕那孩子,没准儿是自己猜出来的。呵呵,他的机灵像你,别看年纪小,什么都是懂的。”郗超不知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要不然,之前他怎么还寻思着,要跟这位小谢仙师私奔呢。”
想起这茬,刘氏虽然精神萎靡,这时也不免笑了起来,只觉得有趣。
她眼睛一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唤了一声“夫君”。
“嗯?”
“你说……”刘氏咂摸着道,“我说一句,你别不爱听。之前这位小谢仙师的事情,是桓大将军那边上心的,说好了要纳她做妾,你这个做幕僚的,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连昌硕的那样一句话,都害怕牵扯出祸患来。可是如今,大将军的妾也纳了,事情也安稳了。这位小谢仙师……其实依我看,家世人品都是一流的,关键是真正的有本事。我听人说,真正修行的高人,千里之外都能取人人头的,若是真的有缘分,昌硕倒也不怕得罪什么人了。当然,这也看昌硕的心思,要是他当真还有意思的话……”
郗超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话都是怎么说的,昌硕才多大,之前什么私奔的话语,都是当戏言说的。少年心性,怕是早就将小谢仙师忘到脑后去了。你也有趣,之前不是一直想着,要给昌硕找个好人家。小谢仙师虽然是谢家出身,可毕竟不是正统,只是旁支,仕途上的助力也少,还差着这么些个岁数……”
“老头子死心眼,年岁怕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娶个大几岁的媳妇,这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刘氏白了郗超一眼。
“的确不是,”郗超赔笑道,“可这么点的年纪,就开始给物色这么大年纪媳妇的,您老恐怕是建康城里第一个。”
刘氏也笑起来,她的面色虽然仍旧苍白无力,可精神头看起来好了不少,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单薄了。
郗超看在眼里,对谢小满愈发敬畏,如今心里只盼着她快来驱鬼救命,至于婚配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刘氏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觉得越来越困乏,眼皮上下的打架,终于架不住,昏睡了过去。
眼见着夫人又回到原本的样子,郗超心急如焚,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