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岛的议事堂内,沈重负手而立,马成、蒋海山、王福、吴天武、李晟、田大壮、姜大丹、铁毅、潘林、刘大江、王老蔫、素娥团团而坐,而刘二杆则躬身侍立在沈重身边。
沈重回头笑道:“二杆,把消息跟大伙说说,定边军之中,没有秘密!”
刘二杆应诺,回身对大家说道:“辽西大败后,朝廷一片哗然,弹劾熊廷弼、王化贞,还有咱们伯爷的奏疏,堆满了内阁和司礼监,朝野一片斥责之声,要求问罪的呼声越来越高。”
蒋海山勃然大怒,起身拍着桌子喊道:“王化贞和熊大胡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论罪伯爷?伯爷领着咱定边军北上辽东,克复辽沈,力撑辽西,解救了五十万辽东百姓,如此大功不说奖赏,如何又成了罪过?”
刘二杆苦笑道:“咱定边军的功劳越大,不就越发衬得东林党无能么?王化贞兵败广宁,全辽尽失的消息一至京城,东林党立即哗然四起,乱成一团。叶阁老上疏请辞,张鹤鸣自请外出经略辽东,东林党划分为两个阵营,天天为保不保王化贞吵成一团。”
马成疑惑道:“王化贞身为东林党人,叶阁老的弟子,身后又有张鹤鸣支持,方能巡抚辽东,架空经略,弄了个可笑之极的用间以攻沈阳的计划。如今全辽尽失,皆王化贞之罪,皆东林党之罪,怎么反而扯到了伯爷和熊廷弼身上?”
刘二杆气道:“王化贞自然罪该万死,可若只治罪王化贞,东林党又如何逃得过罪责。所以干脆把伯爷和熊廷弼一齐拉进来,一个东林党,一个楚党,一个天子近臣勋贵,那就只是用人有误,而非一党之失。”
吴天武不屑道:“咱定边军战功赫赫,所向无敌,老子倒要听听。他们能给伯爷安个什么罪名?”
刘二杆气道:“坐拥强军,赴辽迟缓,畏战避死,不救辽西。致使广宁惨败,一罪也!”
吴天武拍案咆哮:“放他奶奶的屁!就是他们的狗屁方略,才导致辽西危急,伯爷主动请缨赴辽,兵略又事先告之。怎么又将屎盆子扣在伯爷的头上?”
刘二杆摇头道:“别急,还有呢!辽西死战诱敌于前,贪一己之功于后,复辽沈、广宁而不守,错失恢复全辽之机,二罪也!”
马成冷笑道:“辽西何曾死战诱敌,明明是王化贞用间用细,四方反攻的笑话罢了。再说辽西十四万大军尽丧,万余定边军如何守得住辽沈?至于广宁,嘿嘿。让两千定边军面对十万奴兵,是守城还是送死?”
刘二杆苦笑道:“还有罪三,残暴不仁,杀降屠民,尽毁二百年教化抚民之功,以致辽东民心尽失,心向建州,不复为大明子民矣。”
蒋海山阴阳怪气道:“原来杀了大明的人,夺了大明的城,抢了大明的钱财。居然还是大明的子民。这种子民老子也想当,只是这不复为大明子民,不知又是什么标准?”
李晟怒气冲冲喝道:“还有什么罪名,你小子赶快说完。别稀稀拉拉让老子听了生气!”
刘二杆嘻嘻一笑,对李晟说道:“盗右屯军粮、抢辽沈民财以自肥,迁辽沈之民以盘剥,类似的还有十几条。其中最有意思的,当属以强军为私兵,以水师为己用。以民财植其力,割据威海,布局辽右,若干年后,当是谁家天下。”
众人一时哗然而怒,纷纷对着沈重咆哮不平,议事堂内乱成一片。
沈重挥手制止,向刘二杆问道:“天子、司礼监、内阁可有决议?”
刘二杆苦笑道:“内阁上疏请天子准允会审定罪,司礼监将奏疏如数上传,天子已是头昏脑涨,躲在皇城不理政事。可是内阁一日三催,几位大学士日日劝谏,天子支撑不住,已经降旨允了。”
沈重眼中寒光一闪,慢条斯理问道:“魏忠贤做了什么手脚?”
刘二杆摇头道:“从宫里传来的消息,魏忠贤似是不愿出头与伯爷撕破脸,除了尽数将奏疏转呈天子,任由阁老重臣入宫参见,竟是一言不发。其中最重要的三份奏疏,一是内阁请允会审定罪,一是孙承宗请调精锐稳定山海关,一是登莱巡抚袁可立质询登莱水师指挥归属。”
沈重冷笑道:“他哪里是毫无动作,分明就是逼天子坐立不安,用王化贞打击东林,顺便捎上熊廷弼还有老子,以固其权势罢了。孙承宗这是看上定边军了,袁可立是要登莱水师的指挥权,魏忠贤自然是顺水推舟,乐见其成。”
马成起身问道:“大人,若是天子不为咱们出头,我们当如何应对。”
沈重笑道:“天子虽然聪慧,但年纪尚轻,性子不定,最不耐烦杂事。他内用魏忠贤,外用东林党,就是想关起门来躲清静。如今辽东大败,朝野哗然,内阁定调,孙承宗、袁可立又对咱们起了心思,只怕不好收场。”
瞧着一众或是愤怒,或是颓废,或是迷茫,或是犹疑的麾下,沈重微微一笑,用手轻轻点着桌子说道:“以兵法入世,自是避实击虚,预留退路。如今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天子又不拉偏架,自是退避千里,低头当孙子。”
马成疑惑道:“伯爷,你这是何意?”
沈重笑道:“我准备赴京听审,待罪辞官,这威海伯不要了,这定边军也不要了,登莱水师也不要了,威海卫也尽数退还,远赴海外,做那化外游民。”
众将闻听,愕然起身,纷纷对沈重喊道:“伯爷不可,伯爷若退,我等怎么办?”
沈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