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还未洒下,陈家庄的百姓便早早起床了。
世世代代勤劳的庄户人家,祖祖辈辈传承的艰辛岁月,家是他们的根,地是他们的命,他们还没资格学会睡懒觉。可是,当他们一如从前醒转的时候,却突然醒悟到,从昨天开始,家没了,地也没了,他们已是背井离乡、任人宰割的乱民。
昨天第一次洗的痛快,昨晚第一次吃得放肆,昨夜第一次睡得深沉,凶恶仁慈的定边军尚未起床,精神饱满的陈家庄百姓,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起了未知的将来。
“齐叔,官府说话算数么,会不会哄了咱们离了乡土,再要了全家老小的性命?”
“你没听那个吴将军说吗,万岁爷恩典,已经免了咱们的死罪。再说,若是要杀咱们,何必还让咱们好吃好喝,直接砍了岂不干脆。”
“你没听过断头饭吗?听说县里杀人,总是先让吃顿好的,免得阴魂不散,恶鬼缠身。”
“俺倒觉得,官府现在做不了主,咱们的命都归了定边军。”
“定边军不也得听官府的?”
“俺闺女嫁给了陈家,这次命好没受到牵连,临走送俺的时候,说是定边军的什么大人,给地方下了公文,严令不许欺凌咱们。”
“难怪吕德龙那个狗日的,一路上没敢再欺男霸女,俺还奇怪这王八蛋何时改了性子,原来是定边军有交代,难道定边军比官府还牛?”
“这么说,那个吴将军说,将咱们发配海外,归定边军看管,没欺哄咱们。”
“齐叔,海外又是哪里?远不远?”
“不知道,从没听过海外这个地方。甭管是哪儿,都是咱们的命。咱们都是没了家没了地的苦命人,只要能低头认命,总能苦熬活得下去。”
“俺认不了,俺又没有造反。陈家贪婪俺家的地,便诬了俺家造反。早知道今日,还不如当初和大彪一起打了陈家,好歹也没白白当了乱民。”
“俺也没想造反,若不是那陈老狗逼俺妹子作妾不成。又勾连县里强逼着俺家服徭役,俺怎会和白莲教的好汉一齐攻打陈家。”
“说这些有啥用?都是命,躲不过的,陈家也好,官府也好,都和咱们没关系了,现在咱们归定边军管。让大伙都别闹事,那可是灭了十万白莲的定边军。”
“定边军看着凶恶,待咱们还好,齐叔。您说他们对咱们有啥打算?”
“不知道,反正不惹事,多做事,少说话就好。这都是咱们的命,躲不过的。”
当袅袅炊烟升起,定边军便送来了一桶桶热水和毛巾,陈家庄的百姓老老实实洗漱之后,便随着士卒前去用饭。还是昨天的长桌长凳,腌咸菜、粗粮馍馍,还有滚着蛋花的面条汤。陈家庄相互欣喜示意,他们又迎来了一个幸福的清晨。
吴天武打着哈欠走了进来,走到齐长昆身边,伸手便将齐大彪和齐大虎左右推开。嚣张跋扈地坐在了齐长昆对面。
瞧着气鼓鼓的玉兰嘿嘿一笑,吴天武便对齐长昆扬声笑道:“今日来的百姓必多,老子人手紧,齐老头组织乡亲们,替老子操持操持。”
齐长昆连忙起身说道:“将军尽管吩咐,小老儿必然不敢推辞。”
吴天武满意笑道:“这便好。让青壮帮着维持秩序,妇女便去烧水做饭,你们好歹都是当地人,说话办事比老子麾下便利。再挑些小媳妇和丫头,组织女人洗涮,老子这里只有素娥她们十几个娘们,昨日光你们这些人便累苦了她们。”
见齐长昆连连点头,吴天武便哈哈一笑,起身摇摇晃晃向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扬声喝道:“既然来了定边军,便是我定边军的人,都把脑袋胸膛给老子挺起来,这天下除了皇帝老子,便是巡抚赵颜来了,咱定边军也不鸟他。”
齐长昆领着两个儿子,还有百余个青壮走出军营,跟着定边军开始忙活接人。迎上一条条长龙般的队伍,领着一群群失魂落魄的乱民登记,一边安慰一边送入军营交给里面带去收拾,然后再翻身出来继续迎来送往,陈家庄的百姓便渐渐发现了变化。
官吏说话客气,乡勇点头哈腰,苦命的百姓露出一丝生气,陈家庄的贱民第一次感觉到扬眉吐气,活得像一个人。他们慢慢提高声调,不自觉挺直腰板,甚至开始颐指气使,仿佛成了超脱百姓苦难的大人。
齐大彪再一次迎上一支队伍,神色自若听着乡勇头目的阿谀奉承,看着几百悲愤压抑、欲哭无泪的乡民,脸色忽然冷了下来。
队伍中间一辆牛车上,几个年轻女人一动不动,浑身血污,脸色苍白,若非仍然起伏的胸腹,根本就是死人。
齐大彪冷声问道:“这几个女人怎么回事?”
那乡勇头目笑道:“当了乱民还想反抗,小人们自是不许,一时情急下手失了分寸,便成了这副模样。这位爷放心,这些人命贱得狠,将养几日便能恢复,死不了的。”
齐大彪冷笑道:“你们下手倒是怪异,这血不是从身上、头上流出,反而从腿间流淌,倒请你给俺讲讲,你们是如何下得手。”
那乡勇冷笑道:“看在你给定边军打下手,老子才高抬你几分,真当自己是定边军不成?瞧你也不过是个乱民,老子劝你还是不要多事,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齐大彪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便是因为不平才随白莲攻打了陈家。再加上忙碌了一日,身体虽然疲乏,可是头一次当了一天的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