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她俩躲上了阁楼。
这是顾冬的禁地,老虎窗旁边摆着一架古董钢琴,养了一书架的多肉植物,两只小仓鼠一刻不停地在笼子里倒腾木屑,互相咬得吱吱乱叫,又在跑轮上疯狂马拉松。
此外还有好些布玩偶、八音盒、首饰、袖珍妆台之类女孩子的玩意儿,乱七八糟丢在各处,提示着主人的粗线条。
“爸妈与狗,不得入内!”她气喘吁吁地笑道,“我妈就是这样,人来疯,侬理也不要理她!”
“没关系,我挺喜欢你妈的,多热情呀!还有你爸,对你和你妈打心底里的好!你们这才算是,幸福的一家。”
“哎,也不全是啦!”
顾冬给小仓鼠添了点食料,怔怔地看着窗外。
“我妈心脏不太好,所以我爸什么都由着她。我们家没什么钱,就这个房子。他们都退休了,有时候我爸也说,坐吃山空,到头来只怕要啃砖头。
“我们学这专业,毕了业能找到工作就算了不起,顶多养活自己。所以我也挺发愁的,真想帮他们做点什么……你看我这身肉,难不成,卖肉为生吗?”
难得看到大大咧咧的顾冬也有忧郁的时候,陈静言也不知如何安慰。
“那是哪里?”她指着窗外,岔开话题。
“很多船那边?苏州河呀!喏,长寿路桥就在那上头……”
“我说的是河边那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围墙,那些建筑物。”
“哦,那从前是毛纺厂,闲置好久了,这两年因为流行老厂房改造,莫干山路这边也跟风,新开了很多画廊什么的。”
顾冬意思淡淡的,随口说道。
“唔……这块地界,就像早年曼哈顿的苏荷区!你们家位置这么好,房子又大,没想过开个私房菜馆?”
“那得花多大成本装修啊!”
听说做吃的,顾冬的眼珠子又亮了。
“倒也不必,我看你们家本来就不错,很有老上海的腔调,只要在陈设上稍微再点缀点缀。闲置的房间收拾出来,添置些桌椅,就是vip包间。花园里放几把太阳伞,提供咖啡和西点,下午茶也有去处了。”
“就我爸一个人,真要开门迎客,哪能张罗得开?”
“先试试,生意好起来再请师傅。再说不是还有我们吗?平常课少的时候、周末,都可以打打下手呀。”
“对哦,侬格么一讲,我倒想起《舌尖上的中国》,那个做上海私房菜的啥人?哦,汪姐!老结棍!20道菜,6000块洋钿!说她拿手做醉蟹,寻开心!醉蟹上海人尽会做的好伐!家常菜有啥花头唻,我爸啥菜不会得烧?格么好嘞,发财嘞!”
顾冬沉浸在财源滚滚的美梦中,竟兴奋地抱起仓鼠笼子转圈圈,一不留神撞在钢琴上,哗啦一声,笼子底部连同两只小仓鼠齐齐跌落。两个人为了逮那四处奔逃的小东西,好一阵忙乱。
“你们家开私房菜,面对的是创意园的艺术家和他们的朋友,都是文化人……我想,最好能做出文化味道来。”
“啥?文化能吃吗?酸的甜的,咸的淡的?”
“咕咚,你听没听过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的雅集……”
接下来,整个一月份,除了上课和复习功课,陈静言都忙着帮顾冬一家准备私房菜馆的事,有时候忙起来,索性住在她家了。
老上海女星月份牌挂起来了,铜质电风扇吊起来了,黑胶唱机摆起来了,花梨木桌子支起来了,遮阳伞也撑开来了。
顾妈妈看他们仨忙进忙出地张罗,自己闲不住,跑去请人来,小喷水池里清干净淤泥,沿街铁栅栏下补一排桂花树,又抱了满怀的香槟玫瑰回来,插在玄关的水晶花瓶里。
陈静言说,“等等,好像还少了点什么……对了,少个响当当的名字!”
“叫啥?”顾家三口都笑嘻嘻地瞧着她。
“嗯……我琢磨着,既然是在莫干山路,叫‘莫离’怎么样?”
“莫离,莫离,吃了就离不开!赞的!”顾冬拍着脏兮兮的胖手,喝一声彩。
“灵格灵格!”顾妈妈最是顺着女儿。
顾爸爸沉吟半晌,“那再取个英文名,这边老外也蛮多。”
顾冬搬出她爷爷用过的大部头《韦氏词典》,二人好一顿翻查。
“英文名就uisine吧!”
于是她们连夜找学美术的同学,设计了店招、餐牌、工作服那些,又找制作公司打版定做。
“真有你的,陈静言同学!”
许锦棠也打过几次电话,但她一直找借口避着。
julie说她傻,人人都知道治疗情伤的最好方法,是开始一段新感情。她只是笑笑,就算失恋再难捱,也不可以把这痛苦转嫁给他人,何况是那么好的许锦棠?
这天是周末,陈静言和顾冬取回订做的东西,正走回去。
顾冬抱了一包暗绿色的围裙、头巾,小步快跑。天色铅灰,冷风嗖嗖刮着,难道是要下雪?人行道上,有孩子拿了竹竿,在打那梧桐球果,不晓得怕冷,小脸冻得红彤彤的。
“难道侬早先开过饭店,怎么啥物事都懂?”
“没啊,只是平时出去吃饭时,留意了一下。”
她一个穷学生,平时能有多少机会出去,还不都是和盛桐谈恋爱时四处晃荡,她又是个爱观察的有心人,吃过的饭店都留了意。
盛桐,又是盛桐……
算算时间,这都到了一月底,和他分开一个月了,他在哪里,过得好吗,有想过她吗?为什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