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凌河城。
何可纲病得越发严重起来。眼窝深陷,双目无神,原本壮实刚健的身子早已经瘦的皮包骨,看起来就像**十岁的老妪,令人触目惊心,几乎不成人形。若不是长期熟悉他跟在他身边的人,根本就认不出来了。
亲兵统领司马剑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汤走了进来,对躺在床上的何可纲说道:“将军,祖帅让人送来了一碗肉汤,卑职扶您起来喝点吧!”
说着,司马剑将肉汤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走到床边将何可纲吃力的扶了起来。
司马剑也饿得骨瘦如柴,但他毕竟年轻些,好歹还能有力气走动,当他双手扶到何可纲那瘦得骇人的身子时,眼泪忍不住淌了出来。
这个自家将军,这个可亲可敬的中军大人,尽管自己也饿得站立不住,身体虚弱又有病,也还是常常将祖帅偶尔送来给他吊命的马肉汤粉给身边的部下,自己总是舍不得多喝一口。
这时候,大凌河城里的战马已经只剩下祖大寿的那匹坐骑了,现在的这碗肉汤,还是用前天杀掉的何可纲的坐骑的肉做的。这匹马跟着何可纲出生入死也有七八年了,颇通人性,何可纲对它也一向很有感情,这两天都没有喝它的肉汤,都是分给了左右。
大凌河城里,饿疯了的人几乎都疯狂了,什么叫理智,什么叫人性,统统都见鬼去了,只有活下去才是王道。
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吃人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人类在那样的绝境下,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显得是那样的弱小,那样的可悲......
何可纲早已经阻止不了军中的将士们参与吃人了,据他所知,祖可法的部下是军中最先开始吃人的,由于他们有了人肉吃,面色也不像别的人一样惨白,而是显出一种病态的红润,所以目前在大凌河城守军当中也是身体状况最好、最强健有力的一支力量。
军中吃人自祖可法开始,早已蔓延到了各部士兵,甚至就是何可纲的部下,也开始有吃人的现象出现。但是何可纲已经完全无法阻止这些部下了。
何可纲也确实饿的撑不住了,咳了几声,喘着气虚弱的说道:“司马,弟、弟兄们都、都喝了吗?咳咳......”
“喝了,大伙都喝了。”司马剑连忙一边帮他轻抚后背,一边说道。
司马剑扶着何可纲坐好,随后端着碗喂他喝肉汤。说实话,马肉其实是很难吃的肉类,带酸性,而且有股强烈的骚味,这个时候连盐巴都没有了,更别说有什么调料了。但是为了活下去,这碗极难喝的肉汤却是十分宝贵的食物了。
何可纲刚刚喝了几口,忽然门外传来卫兵的通报,说是祖泽清和祖可法前来探望。
祖泽清和祖可法两人走了进来,很是恭敬的叫了声:“何叔叔!”
何可纲微微哼了一声,并没搭理两人。这两个家伙,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可见两人也吃了不少人肉的,眼神之中似乎带着一种病态的光芒。
两人见何可纲不搭理自己,微微有点尴尬,要在平时换了别人,两人早当场发作了,但面对何可纲这个威望甚高的中军,他们倒不敢造次。
何可纲喝了几口肉汤,说道:“祖帅吃了吗?”
祖泽清忙不迭的说道:“吃了吃了,父亲吃了,何叔叔您多喝点吧!”
何可纲脸色稍缓了些,忽然又道:“要不你们俩也喝点吧。”
“不不不,我们不能喝!”祖泽清慌忙摇手说道。
“为什么?”司马剑忽然没来由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刚刚这碗肉汤就是祖泽清的部下送来的。
何可纲脸色也变了变,喝道:“莫非这碗肉汤是人肉做的?”
“不不不!不是,绝对不是人肉!这是用何叔叔您的坐骑做的肉汤呀!”祖泽清慌忙解释道。
“那你们为何不能喝?”何可纲奇怪的问道。
“这个......”祖可法眼珠子一转,说道:“何叔叔,其实不瞒您说,父亲大人不放心您的身体,他听说您常常都把他送给您喝的肉汤分给弟兄们喝了,自己却一点都不喝,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父亲就派我们俩过来探望您,说是要亲自看着您喝完肉汤才能回去向他复命,您说我们怎么能喝您的肉汤呢?”
听了这话,何可纲不由心里一暖,祖帅在这个时刻还是没忘了自己,毕竟是多年的老弟兄了啊。虽然这些日子因为接应友军来援的事情两人有些不对盘,但在内心深处,还是不会生对方的气的。
何可纲又喝了几口,说道:“行了,我快喝完了,你们回去吧!”
他不想这两人在自己眼前晃,碍眼,这两小子不但吃人肉,而且据说还在鼓动祖大寿向金兵投降,看见他俩何可纲就没好气搭理他们。
祖泽清和祖可法自然也知道何可纲不待见自己,见何可纲碗里只剩下一小半,于是两人相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会心笑容,当下齐齐向何可纲告退。
司马剑恰好抬头不经意的瞥见两人临走前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一时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何可纲看着剩下的小半碗肉汤,说道:“司马,我喝饱了,你把这些喝了吧,看你饿得。”
司马剑推辞了一会,执拗不过何可纲,只好含泪把那小半碗肉汤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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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离迷迷糊糊睡到亥时许,忽然被梁佩君叫醒。睁开眼一看,只见梁佩君焦急的说道:“夫君,坏了,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