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训不过区区来使,乍然间,见到如此众多的证据摆在面前,加之公孙瓒又是义正言辞地细数刘虞之罪。
那日,冬雨霏霏。
段训亲自监斩,将刘虞及其妻儿斩首于市集。
等看到那几个头颅,带血滚落,段训方才惊醒过来,直接晕在了监斩台前。
赵府。
徐路冒着雨,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一进院子,便大吼大叫。
“刘虞被斩了,真的。”
程亦一把捂住他的口,朝屋子里努了努嘴。
“你想吵醒先生啊?”
徐路“呜呜”地手舞足蹈,掰开程亦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先生好些了没?”
程亦挠挠头:“应该好些了吧,赵哥把药端过去了。”
一进屋子,便是扑鼻的药味。
赵云将窗格支开一线,清冷的空气顿时钻了进来,卷走了些不曾消散的苦味。
郭嘉坐在桌边,一勺一勺,慢慢地喝药。
“刘虞死了。”赵云拉开凳子,在他身边坐下。
郭嘉继续喝药。
“主公说他勾结袁绍。”
郭嘉放下汤匙,抬眼看他,一字一顿:“不是公孙瓒,是我。”
赵云目色如炬,似炙火般,灼烧着落在他眼底的,那人的影子。
郭嘉无奈,叹了一声,终是先行避开了他的眼神:“这杀孽之重,我受着便是受了,反正,嘉本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子龙既然在他帐下,又怎可庸碌无为……”
“啪!”
赵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离开便是!”
郭嘉愕然抬头。
赵云忽然轻声问道:“奉孝,若不是我,你会在哪里?”
会在哪里?!
若不是你……我重生一世,又所愿为何?
笑容酸涩,他说:“若不是子龙,嘉许是早已过了奈何,渡过忘川。”
“砰!”
有什么在赵云的脑中炸响,就像有什么曾经遗失在魂灵深处的,一点点重新浮现。
赵云怔怔地望着这人,掏空了全部的记忆,却依然找不到相交的痕迹。
可是,那样的亲近之感,又是如此深刻,深刻到,竟像从前世跨越而来。
赵云带上门,一转身,却见到程亦和徐路眼巴巴地望着他。
徐路张了张了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赵云道:“他醒着,你想进去,便去吧。”
徐路应了声,一溜烟地跑进了屋。
回廊曲折,檐下串起滴滴答答的雨帘。
程亦跟在赵云的身后,憋不住问道:“赵哥,你有心事啊?”
“主公夺下居庸城,我却去谏言,望能善待百姓,刘伯安已伏,而城里的人却是无辜的。”
院中的雨,落在地上的枯叶,一遍一遍地冲刷,但好像,怎么都洗涮不去那些从内里渗出的枯萎。
程亦疑惑道:“那主公说什么?”
赵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程亦没想明白:“赵哥,那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正是他什么都没说,所以不是同不同意,而是他根本不愿回答。”
程亦默。
赵云道:“程亦,你在常山就跟着我,再从真定到这里,若是我此刻要走……”
“赵哥要走,程亦自是跟赵哥一同走。”程亦单膝跪地道。
赵云看了看他,闪身走进雨中,凤目深敛,却在这一刹那,分外清朗。
程亦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飘摇风雨中,程亦却猛然觉得,这抹一直以来,天地荡浊,也自岿然的背影。
仿佛沁入了不一样的生魂。
终是生出了一瞬间的不同。
时年,献帝改年号兴平。
公孙瓒斩杀了刘虞,整个幽州都尽在其手中,其气焰也越发地嚣张。所辖之地,民怨频生,其人更是记过忘善,瑕疵必报。
而此时,刘虞从事鲜于辅、齐周等人,为了替刘虞报仇,不惜借兵鲜卑、乌桓,集结数万军马,攻至渔阳[1]。
和渔阳太守邹丹,大战潞河之北。
斩邹丹。
一战而大胜,鲜于辅迎回刘和,合兵袁绍,征讨公孙瓒。
帐内营灯,彻夜未灭。
帐外守军,来来回回,生怕一个错失,就遇上敌人的夜袭。
自打蓟县溃逃以来,公孙瓒几乎连战连败,更在鲍丘折兵二万有余。
偏营一处帐内,徐路捧着一碗米汤,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帐。
“先……先生……”
桌案上,铺着舆图,图上被勾勒出大军的败北之路。
代郡、广阳、上谷……而今,都已易帜换主。
徐路很是憋屈,抓了抓头:“先生,今天就只剩这些了,比昨天还少。”
郭嘉悬笔未落,听得徐路的声音,手腕轻轻一动,一点笔墨滴下。
好巧不巧,恰是落在了两字之上。
易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