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之中,宇文经等到了三法司诸人,特地上门拜访,以求万无一失。现在的局面完全在他计划中,靠着暗中的运作与推动,已经把这件案子推到了风口浪尖,同样也将叶行远逼到悬崖边上。
三法司派遣的人员经过了精心挑选,都是宇文经心目中最适合的人选。
这三位分别是大理寺少卿莫近山、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韩霖和刑部剑门清吏司郎中张默生,其中大理寺少卿和右佥都御史都是正四品,而刑部郎中也是正五品,此次三法司下地方会审的规格可说是空前。
宇文经在京中人面广,与这三人都曾见过,陆续拜访也不显突兀。他首先见的是莫近山,莫近山一见宇文经便叹道:“宇文兄果然一直在剑门,之前听首辅老大人说起,我还不信。这叶行远当真值得老兄这般在意?”
宇文经正色道:“其人行事另出机杼,别出心裁,以后必为吾辈大患。从这阿清案中便可见端倪,他是从骨子里不尊圣人之教,愈有才学便愈是危险,此番行事也是无奈。”
莫近山皱眉,半晌才道:“我总觉得老兄你有些杞人忧天。不过既然是首辅老大人的意思,我自当尽力而为,你放心吧。”
宇文经微笑,与他闲话一番,便即告辞,借着又去见了韩霖。韩霖与他乃是同乡,同年的举人,关系更亲近些,有些话也就说得更直白。
韩霖暗中道:“依宇文兄之意,我们在京中已经找多名精通律例的大儒,多方推演此案,无论如何绕不过纲常之论。此案必成铁案,兄台可不用忧心。”
宇文经微微摇头,叹息道:“叶行远此人颇有心计,这次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我总觉得其中有诈。不到定论之日,实在不敢怠忽。”
他这几天殚精竭虑,一直把自己放在各种角度来论辩阿清案,连耳畔白发都多了几根。但越是思虑,他反而越是担心。
宇文经对叶行远一向都不敢小觑,知道他在绝境之时往往都会有一般人想不到的反击手段。他也假想自己站在叶行远的角度,设计了多方反驳立论的办法,但在圣人大义面前,终究是不堪一击。
他没有因此而放心,反而变得更加谨慎和担忧,有种奇异的直觉让他认为叶行远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一直折磨着他,让他整夜不寐,几日之间仿佛老了几岁。
可惜身侧之人,哪怕是与宇文经一条心的同党也难以理解他这种担心。韩霖劝了他几句,终究还是无用。
拜别韩霖之后,宇文经最后拜访刑部的张默生。此次三法司会审中,刑部是最低调的,张默生的品级最低,不过派来对口的剑门清吏司郎中也是正理。
宇文经明白刑部那些老油条的心思。他写信拜托了杨礼中,对方将此案推到内阁,已经出了一把力,自然就不希望在这件事再牵涉过深。
张默生果然相对要淡漠许多,口中言语只是公事公办。宇文经倒也不着急,这本在他预料之中,寒暄几句之后便告退。
三法司会审,加上剑门按察使司、甘州知府和琼关知县旁审,公堂之上总共有六人,主审的三法司这边至少有两人是站在叶行远的对立面。地方上按察使司衙门会派出佥事卜子厚,此人之前就在省中明言反对叶行远的判决。
如此一来,这场审判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会重判阿清杀夫——无论是于理、于势,叶行远都没有任何腾挪的空间。
五日之后,大理寺少卿莫近山、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韩霖、刑部剑门清吏司郎中张默生、剑门按察使司佥事卜子厚一起抵达琼关县,三法司会审阿清案这一幕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
琼关县这么一个边陲之地,从来也不曾有这样的热闹,这么多高官驾临,老百姓们都兴奋得围在县衙看热闹。
有事不关己的人激动道:“也只有县尊大老爷来了,才能引得京中诸位大人的重视,这些大人都是神仙一流人物,平时我们哪有机会一见?如今三堂会审,不禁百姓听审,真不知道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听这般言论,有人讥刺道:“见个大官便觉得三生有幸,这是什么奴才心思?这是京里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们要害县尊,亏你们还高兴得起来?”
有人忙问道:“这是何故?县尊虽然赦了阿清,我们也觉得有点不对,不过就算三法司会审,推翻了原判,那与县尊又有何干?”
之前那人叹息道:“你们不懂,此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叶县尊轻判阿清,在百姓眼中是恻隐之心,仁义君子。在那些大人们的眼中却坏了纲常,若真翻案,大人这个黑锅非背不可!”
如果三法司最后定案,裁定阿清杀夫,该判极刑,那这案子就成了叶行远一生的污点。考虑到他的身份,或许不会立刻革职贬斥,但也意味着政治生命的完结。
叶行远来到琼关县虽然不过两三月,但因重修县学,改善环境诸事,颇得百姓爱戴。纵有对阿清案判决有不同意见的,对他本人却都极为支持。一听此人之言,不由都担心起来,拥挤在县衙门口,等待今日的审判。
公堂之上,叶行远倒是从从容容,面无表情。虽然是琼关县衙,但他今日在堂上品级最低,故而坐在右手最下方。
三法司的代表正面而坐,莫近山居中,左右两侧分别是韩霖与张默生,卜佥事与卢知府再次之。
莫近山身份最高,年纪也最大,看看时间差不多,便淡然笑对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