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到了二十二日下午。
京兆尹柯查军中出身,并非望族,故而府邸也是元帝赏赐,却不在东城,而是在略靠近大京城东边的南城区。
府邸的位置正好位于大京城中部稍稍偏东南的位置。
这日下午,柯夫人将孩子的乳娘和身边最得信任的大侍女喊到房中。
她交给大侍女一封书信,“带顺儿去城南的庄子玩儿,若是明日酉时我还未派人来接,你们就带着顺儿去寻睿亲王妃,将这份信给她看。”
侍女低头一看,信封有些厚,火漆封得严严实实。
“绝不可让任何人见到这封信!”柯夫人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严厉口吻,“若有人接你们回来,你必须原封不动的交回我手,明白么?”
侍女同乳娘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柯夫人却蓦地现出一抹疲惫,“听明白就走吧,马车已经候在门口。多带些东西,免得顺儿吵闹。”
乳娘愣了愣,“可要让少爷过来拜别?”
“不必了。”柯夫人挥了挥手,“赶紧走吧,早些出城也好安置。就说带他去看小鸭子,他会喜欢的。”
两人虽是心头疑惑,但主母下了命令,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们也只好行了一礼,领命而去。
两人的身影愈走愈远,柯夫人忽地冲了出去,可一冲到门槛前却又堪堪停住。
握住门框的指节发了白,她眼中沁出水光,缓缓地将头靠在了门框上。
良久不动。
直到身边的另一个侍女匆匆回禀,“夫人,少爷他们已经出府了。”
柯夫人抬首起来,没有去看她诧异的神情只淡淡道,“家中可有新鲜的乳酪?”
侍女点了点头。
柯夫人看着明媚阳光下干净整洁的庭院。轻声道,“有就好。”
这日,柯查回来得依旧很晚。
夜幕已经降下一大半,他才迈进院门。
京兆尹府也只有一个主院,夫妻从未分房。
庭院中草木蓊郁,夜幕下散发着一种静谧安宁的气息。
廊下大红灯笼透出暖暖红濛,正房窗纱上映出一个熟悉而纤细的身影,似低头在做着针线。
柯查眸光中慢慢渗入一丝温情,缓解了原本进门时的那股冷然气息。
走入房间,柯夫人果然在就着一盏烛台做针线。手中素白柔软的面料是男子款式。做的正是柯查的中衣。
“不是说过莫要在灯下做针线么?伤眼,这些活儿交给下人做就好。”柯查行到房中,脱下官服。
柯夫人行过去替他宽衣。又取过常服伺候他换上,“你先等等,我试试这衣裳合适不合适?”
她止住柯查坐下来的动作,拿了方才收好最后一针的中衣在柯查身上比划。
柯查笑道,“都做了这么些年了如何会不合适?夫人做的定是合适的。”
柯夫人默默比划了一番。低声道,“大了些,夫君最近瘦了。”
柯查一怔。
柯夫人收好衣物,“去用膳吧,你好些日子没怎么吃东西了。我做了你爱吃的乳酪肉,现在还煨着火。等下就可以吃了。”
柯查点了点头,唇线软和下来。
两人步入偏厅。
膳已摆好,桌上还摆了两只酒杯并一个酒壶。
柯查一看有些意外。夫妻这么多年,他自然能认出桌上的菜肴都是柯夫人的手艺。
全是他喜欢的菜式。
压抑的心情不由松懈几许,他拉着柯夫人在桌前坐下,“辛劳夫人了。”
柯夫人替他斟酒,“夫君最近可是累得紧?”
柯查垂下眸光“唔”了一声。“最近防务吃紧出不得岔子。”说着抬眼起来,“这些日子冷落你了。等过了这阵子再好生陪陪夫人。”
柯夫人替自己倒了杯酒,“若是出了岔子会如何?皇上可会怪罪?”
柯查微愣,道,“如今五国来朝,夏沥太子殿下已到了。后日突斯国主同班纳国主将到,图斯国主仪队也近了,两三日内必抵达。眼下京城同周边皆是人满为患,若出了岔子,皇上定是按罪论罚。”
柯夫人“哦”了一声,一双娟秀丽眸轻轻相望,“那出了何种岔子会满门抄斩?”
柯查心房猛然一颤!
看着柯夫人,纵然是他这般沉稳的心性这一刻也忍不住心中的震惊。
柯夫人向来不管他的公务。
她性子婉约温柔,从未对他抱怨过什么。
他也最喜她这善解人意的婉柔个性。
他有些紧张也惊诧,可他也不相信柯夫人会知晓什么。
他知道现在做的事情是提着脑袋在走,可他也是无奈,只希望一切顺遂,以后便能平安度日。
柯夫人似未看见他眼中那一闪而过惊惶诧异,她垂下眼帘幽幽道,“我昨日做了个噩梦,今日一天都心神不宁。夫君,我梦见咱们家到处都是血,梦见天是血红的,我还梦见——”顿住没有说下去,“夫君,我有些怕。你说这梦是什么意思?”
她微蹙眉头看向柯查。
柯查一颗心紧紧缩了起来,他定定地望着柯夫人,“不过是个梦罢了。夫人还是莫要多想,别吓到顺儿了。对了,顺儿呢?今日怎不见。”
“他吵着要看小鸭子,我不想动,让乳娘榛儿带他去庄子上住两日。”柯夫人轻言细语说完,“夫君怎这般看着我?”
柯查心中只觉怪异。
这种怪异甚至超过了自柯夫人在元宵那一撞后他所生出的种种疑虑带来的怪异感。
柯夫人朝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