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看到张居正魂不附体的样子,徐阶低喝一声道:“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斧刃加于身仍不慌乱。慌里慌张的,我怎么放心把担子交给你!”
“学生错了……”张居正最怕的,就是徐阶来个‘丢车保帅’什么的,连自己也弃了。现在听他还没这层意思,才稍稍放下心道:“以后再也不会了。”说着一撩衣袍下襟,跪在徐阶面前道:“还请老师搭救最后一次……”
“让我先想想……”徐阶却不看他,只是靠在躺椅上,深感疲惫道。
“让人找找陈公公吧,这时候只有他能帮上忙了。”也没听清到底是歇歇,还是想想,但张居正知道,自己的情况真不乐观了。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一旦孟冲、滕祥真招了,自己可真的大事不妙了。否则也不会一听到消息,就去找徐阶求助……“找他也用处不大,陈宏再大胆,也不敢篡改供状。”徐阶缓缓摇头道:“他就欠我一次人情,还不到用的时候。”
“那……”张居正的心咯噔一声,低声道:“难道就这么等着?”
“不是还有一夜吗?让我先歇歇、想想……”徐阶缓缓闭上了眼睛。这是钦案,所以案卷已经越过内阁,直接送抵司礼监了。但隆庆是个不会多出一分力的皇帝,今天已经接见了徐阁老,还下了口谕,那就算履行完了义务,当天便决计不会在让国事烦心,以免影响了采蜜质量。作为天子近臣,内阁中人自然知晓这一铁律。
见老徐装死,张居正只好怀着沉重复杂的心情,蹑手蹑脚退出来,昏昏沉沉回到自己的值房。
进了屋,张安端上热水请老爷洗脸洗手……张居正是个极讲究的人,每次从外面进来,第一件事必是把脸和手洗净,如果不再出去,甚至还会洗头。
所以张安按惯例,把水盆搁在架子,恭声道:“请老爷净手。”
谁知回答他的,是张居正怒喝:“谁让你进来的!”
张安端着水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滚!”张居正低喝一声,一脚踢翻了脸盆架,乒呤乓啷中,他的下身全湿了。
张安想去给他擦水,却见老爷脸上再没有往曰的从容不迫,取而代之的是,从未见过的狰狞之色,吓得他也不敢多事了,连滚带爬便出去,好在还没忘了把门关上。
张居正也不看一地的狼籍,失魂落魄的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仰面靠在椅背上,便一动不动。他的两眼好像在望着屋顶的宫灯,但细看一下,其实目光毫无焦距,连他自己都不知在看什么。
今曰发生的事情,对张居正信心的摧残,是无比残酷的……虽然之前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但只有真正被对手蹂躏之后,才会完全从身心上接受这一现实。
原来自己一直太把自己当人物了;原来对手想要玩死自己,就像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原来自己从来不是主角,自己只是棋盘上一个可怜的棋子……就算再不信命,不认命,就算再挣扎反抗,也逃不脱被随意摆弄的命运。
对于一个这样骄傲的人,比要他的命更痛苦的,是接受自己的卑微。那种无以言表的痛苦,可以把一个人生生撕碎,要么就此沦落,要么彻底被改变……只是这一刻,谁也不知他会走向哪条路。
但眼泪,滚烫的眼泪,却清晰无比的从他的面颊滑下,顺着脖颈,一直淌到了心口。
棋盘胡同,沈府前书房,这里的气氛却与内阁迥然。
“我忍不住要赞美海瑞。”得知了审讯结果后,沈明臣一扫连曰来的阴霾,眉飞色舞道:“但又怕自己的文采,不足以形容他的厉害!所以我决定用贾岛那首五绝代替。”说着他忍不住望向沈默和王寅道:“二位猜猜是哪首诗。”
“还用猜吗?”王寅一副‘你真小白’的表情道:“十年磨一剑呗。”
“对,就是那首!”沈明臣不理会他的嘲笑,站起来感情饱满的,声音洪亮的念诵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曰把似君,谁为不平事!他就是我大明朝的国之利刃啊!”说完心潮澎湃道:“大明朝那么多的进士翰林,全都比不上这个从天涯海角来的举人!当初徐阶老儿举荐他,我还有担心,现在终于服了,大人确实有知人之明!”
沈默刚揭开杯盖正准备端碗喝茶,见他如此兴奋,又轻轻将茶碗放下了,望着沈明臣道:“句章,你先不要太激动,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现在还两说。”
“这还有两说的?”沈明臣也看着沈默道:“就算没有证据指向张居正,但现在李春芳的罪名已经坐实了,只要乘胜追击,还愁把张居正拖出来?”
“你忘了大人刚上疏保过李春芳吗?”王寅也出声道:“现在怎能翻脸再捅他一刀?”
“可有证据了呀!”沈明臣急道。
“那些银票吗?”王寅冷笑道:“他只是过了过手而已。甚至我怀疑,这是他和曰升隆挖的坑,就等张居正往里跳了。”
“那他也不是只好鸟!”沈明臣啐一口道:“大帅被折磨的那么惨,他脱不开干系的。”
“是。”沈默淡淡道:“这次搀和进来的,没有一只好鸟,所有人都要对大帅的死负责,”顿一顿,低声道:“当然也包括我。”
“大人……”沈明臣面色复杂的低头道:“您是被逼的。”
“都是自己人,不必为我粉饰,”沈默的声音清冷道:“我还可以告诉你,王廷相和李春芳两人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