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默说要走,众人连忙起身相送,谁知他看也不看门口,便径直往里屋方向走去。
几位朝奉大惊失色,赶忙追上去道:“使不得啊……”他们老胳膊老腿,哪能赶上沈默,便见他已经立在帘子前了。
好在他站住没有进去。众人那提到嗓子眼上的心,这才微微放下,只见沈默朝帘子里拱手道:“当年承蒙小姐的恩义,沈默一直无以为报,今日这件事我便担下了。只是有几句话还请小姐斟酌……虽说‘商场如战场’,但终归还是要讲和气,留余地的。您不妨与几家心平气和的谈一下,定出个规矩来,大家发财才是正理,真把他们惹毛了,您也得不偿失。”
说完也不待里面如何反应,拱手道声‘冒昧’,便大步离去了。
朝奉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姐有没有气坏了,也不管出去相送。
却见那帘子微微一动,听那小姐幽幽的一叹道:“给沈公子派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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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殷家的马车停在边上,沈默觉着有些意外,在他想来,那位执掌百万家业的大小姐,定然是高傲无比,听不得半句忤逆呢,却没想到回头就给自己派车了。
有车就坐,总比走道强,他施施然上了车,坐在微微晃荡的车厢里,往山阴方向去了。
一路上他竟有些感慨,因为将要见到的,乃是他前世便听过的,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但无论怎样努力,他都找不到那种‘追星’的感觉,不禁为自己心态的苍老而羞愧。
胡思乱想间。马车停下来了。赶车地在外面轻声道:“公子。前观巷大乘弄到了。”
在车夫地搀扶下。沈默从车上下来。从袖子里摸出一点碎银。顺手递给他道:“快中午了。到前面那家铺子吃个饭。慢慢等我吧。”
车夫想不到他会这样说。满脸感激道:“多谢公子爷啊。不如您也先吃饭。然后再去……”说着挠挠头。红着脸解释道:“据说那人性子古怪。还刻薄小气……”
沈默望了望那条狭长幽深地弄堂。看到深处地大门是虚掩着地。便笑道:“我是去示威地。若是吃饱了肚子再去。岂不是明摆着示弱吗?”说着拍拍那车夫地肩膀。呵呵一笑道:“我还就去他家吃了!”说着挥挥衣袖。大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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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狭窄地街巷拐进更窄小地弄堂。头顶地天空便细如一根琴弦了。踏着碎石子铺就地小道。看着四周攀满粉墙地藤萝。已经透着淡淡地绿意。轻嗅着初春地味道。沈默那被琐事缠绕地心。便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他想不到,那位近年来颇有怪诞之名的徐在这样一处清雅的地方。
前行大约十几丈,便看到围墙变成了黛色,墙上开着个方方正正的大门,样式十分特别。不用任何人告诉,沈默也知道,这就是徐渭家了。
他轻轻叩响有些破败的大门,除了狗叫没有人回应,再敲还是没有回应,便变敲为锤,使劲砸门开了。
这才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带着浓重方言的咒骂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门开了,一个衣衫散乱,睡眼惺忪、胡子拉碴、又高又白的男子,出现在沈默面前。
沈默摆出微笑,刚要开口,那男子却抢先道:“我最近有钱,不写字。”
沈默嘴角抽动一下道:“我不是来找你写字的。”
“也不作画。”男子也不看他,一边歪着头掏耳朵,一边就要关门。
沈默却伸手抵住门板,不让他关上,男子没好气道:“不写字不作画,那你找我干啥?”
“来你家吃饭啊。”沈默微微一笑道:“还不请我进去?”
那男子一听,差点没趴在地上,这才瞪大眼睛打量着沈默,突然嘿嘿笑道:“有意思啊有意思,想不到我专吃白食徐文清,也有被人上门白吃的一天?”
“出来吃总是要还的。”沈默便要往里走。
徐渭却伸胳膊拦住去路,瞪眼道:“主虽好客,无奈不是留客天!”这就要撵人了。
沈默却不为所动,笑容可掬道:“客已饥饿,有心便为东道日!”
徐渭不由笑道:“终于碰上个比我脸皮厚的。”便闪开身子,让他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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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后沈默便看到一棵手臂粗的虬曲青藤,攀满了整个一面墙,看来这就是徐渭那‘青藤’之号的出处。再看院子里,是一排坐北朝南、一楹三间的平房。长窗依于青石窗槛上,几竿稀疏碧竹掩映着黑瓦白墙。
院子不大,却很精致,只是地上丛生的杂草,门窗上落满的灰尘,在幽怨的控诉着主人,你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俺了。
徐渭说屋里乱,让沈默在门口稍候,自个便先进去拾掇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道:“进来吧。”
沈默一进去,却见到除了一张桌子收拾出来,其余地方还是那么凌乱。他又闻到一股红烧鱼的香味,可那桌上却空空如也。不由暗骂一声:‘原来这家伙先进来就为了把鱼藏起啦。’他先不动声色的坐下,等着徐渭招待。
谁知徐渭也坐在对面,跟他在那大眼瞪小眼,竟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沈默心说‘你可真好意思啊。’便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道:“老兄真爱干净,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桌子了。”这纯属睁着眼说瞎话,那桌子上油迹斑斑,黑里透亮,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