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军人来说,寄希望于对手被时间击败,是耻辱的想法。但对于政治家来说,只要结果符合心意就行,至于实现的方法如何,根本不重要。所以沈默的豪言壮语,只是对之所以会选择在此时开战的原因,他并没有说明。
实际上,内阁的改革仅在试行阶段,就遭到了各方面的强力抵触,如果到了全面推行阶段,局面会不会彻底失去控制,谁也说不清。想要度过这最危难的展布期,内阁无疑要极力加重权威……在大明这种政体之下,除了皇帝的全力支持外,还得让朝野上下都老实闭嘴,乖乖听话才行。
皇帝自然是支持师傅们的,可要想堵住朝野诸公的嘴,就连皇帝也办不到……别说隆庆,纵观国朝历史,除了杀人如麻的二祖勉强可以做到,其余任何一位皇燕京做不到。
皇燕京做不到,做臣子的自然更做不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国家进入一种低烈度的战时状态了……这种状态的最大特点,就是严刑峻法,少议高效。内阁可以公然集权,也没有人敢乱说什么,而又因其并非全面战争,即使失败了,也不至于无法收拾。
当然以高拱沈默张居正的智慧,绝对不可能单单因为改革需要,就一意孤行发动战争……那是疯子不是改革家。事实上,他们是经过反复斟酌,认为此时进行一场局部战争,是有可能取胜,并扭转大明边防的被动局面的。
首先,现在是蒙古人几十年来最虚弱的阶段。最近几年来,明军各边频繁以小股骑兵出击捣巢,杀虏家口,赶夺马匹,尽烧边外野草,致使蒙古各部部民冬春人畜难过,人口财产都损失很大。这种小刀割肉的方法,不知不觉中,便将蒙古边境部落的实力削弱了不少。
而在蒙古方面,俺答棘手于兀慎部的敌意……这个兵强马壮的部落,亘在大明边境与俺答之间,一旦他像往常一样,率大军入寇大明,就得担心会不会被兀慎部抄了后路,或者被他们踹了王庭。所以兀慎部的问题一曰不解决,俺答便如鲠在喉,无法分神他顾。
而且祸不单行的是,自嘉靖末年开始的持续自然灾害,同时困扰着俺答汗统治下的蒙古各部,比如他王庭所在的呼和浩特,以及毗邻的板升地区,已经前后五年,几乎持续受到恶劣天气的影响……奇寒的冬季使大批的牲畜冻死,而少雨的春夏,则使牧草生长困难,加上明军人为的破坏,使蒙古人的生计大受破坏。为了维持部落生存,俺答不得不忘记自己曾定下的‘善待归降汉人’的政策,默许蒙古人对半生地区归附汉人的掠夺。
汉人的庄稼本身就减产严重,又被蒙古贵族横加抢掠,曰子愈发难过。隆庆改元之后,沈默授意当时的宣大总督霍冀,上奏朝廷请悬赏格,优录板升降人,以削俺答实力。朝廷准奏之后,悬赏便很快传遍了整个板升地区,使不少人萌生南归的念头,并很快便有人付诸行动。
第一批来归的汉人中,白春等五人各有部落,产畜饶富。至是各率众来归。其余携家带口、零散出逃的也不在少数,朝廷尽宥其罪,并授予白春等人卫百户,任其择地而居……反正边境一带就是不缺地方。如此一来,那些还在观望的人便放下心来,也生南归的念头,致使板升地区的民心大受动摇。
种种迹象表明,现在是二十年来,俺答最虚弱的时期。被沈默齐聚在兵部职方司的高参们一致判断,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再过几年俺答必然会缓过劲儿来,到时候大明必然会丧失这得来不易的主动权,再也没有资格像现在这样,在战与不战之间徘徊了。
那就克服万难打一场吧,赢了,给大明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输了,再说输了的……“我们的战略是,”沈默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回荡:“东线采取守势,中线积极防御,全力在西线取得突破!”说着他手中的指挥棒,落在了地图中的黄河几字弯上。那里便是‘天下黄河、唯富一套’的河套地区……他这坚定的一指,登时让满室众将血脉贲张、呼吸粗重起来。那是‘复套’啊!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能让大明人血脉贲张了!
河套,就是指黄河三面环绕的地带,因为形似套而得名。该地区由于靠近黄河,有优越的自然条件。千里沃野、宜农宜牧,乃是整个西北难得的富饶之地。更重要的是,此地北与浩瀚的蒙古高原一河之隔,南倚中原内地,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乃中原政权与游牧民族必争之地。
如果中原政权占据此地,则三面阻河,敌难入寇,而我易防守,如此可以最小的代价稳固两千里西北边境,使甘陕内地不惹刀兵。但如果被游牧民族占据了河套,则两千里边境洞开,敌骑来去自如,而我军无险可守,疲于奔命,也无法阻挡其内侵。
所以自古以来,河套地区就是游牧民族和汉民族间相互征伐的主战场。毫不夸张的说,河套的得失,关系到明王朝的安危存亡。
元灭明兴之际,太祖朱元璋反复遣兵扫荡,始将蒙古势力逐出黄河,赶往漠北。为了加强对此地的控制,太祖置东胜卫于河外,并置丰州、云川、兴和、镇虏、玉林等卫,皆驻有重兵,用以环卫河套,构成一捍御蒙古南下的坚固防线。大明驻兵东胜,因河为守,使榆林、延绥诸边不被兵革之祸者,垂六十年。
毋庸置疑,东胜卫的设立,曾有效地抑制了蒙古渡河入套。然而在靖难之役中,部分蒙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