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沉沉,夜空寥寥,大风呼啸着卷过,还携着冷硬的里啪啦打在霜冻的大地上。
是的,冬天已经降临了。这时的江南虽不像北方那样天寒地冻,甚至树上的叶子都没有掉光,但一阵阵凄风冷雨同样冻彻人的骨髓。尤其是棉祅都被打湿了的情况下,赶路的人最希望能有一间遮风避雨的小屋,一个可以取暖的火堆,若是能再有一瓶烧酒就更好了。
所以当沈默和他的卫队在夜雨辛苦跋涉了半宿,终于看到远处有座黑洞洞的建筑时,心情的激动也就可想而知了。
铁柱一挥手,便有两个斥候策马过去,不一会儿折回禀报道:“是一座废弃的客栈。”
铁柱望向沈默,见大人点点头,这才沉声下令道:“进去宿营!”
队伍到了近前,才发现这是个很气派的院子,院内除了一座三层的楼房外,马棚、伙房一应俱全,依稀还能看到往日的繁荣景象。
看到这个情形,沈默忍不住叹了口气,对身边戴着斗笠背着宝剑的何心隐道:“太可惜了。”他们现在身处屡遭倭寇洗劫的宁波府境内,原本往来如梭的南北商队早已绝迹,这设在郊外的客栈自然也开不下去了。
何大侠也叹了口气,但当叹气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也就不会再影响情绪了,只听他幽幽道:“一路所见,残垣断壁,这样下去,大明就完了。”
沈默已经听习惯了他整天将‘亡国’、‘灭族’挂在嘴边,早已经不以为意。两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等着亲随们将屋子简单收拾出来。
亲随们已经做惯了这种勾当,不一会儿沈默就看到楼里燃起了火光,书童沈安便出来道:“公子,进去歇息吧。”几个月的风霜磨砺,让这个顽劣的小书童成长了不少。
沈默点点头。与何心隐并肩走进去。便见侍卫们在大堂里。燃起了一大一小两个火堆。正将桌椅板凳劈开了当柴往里填呢。
沈将公子引到那小火堆边上。沈默看到火上支着锅子。锅里煮着米饭和腊肉。地上甚至还有被褥。高兴地问道:“从哪弄地?”
沈一边帮他脱下湿漉漉地棉祅。一边笑道:“客栈就是客栈啊。找一找就找到这些东西了。”
沈默搓着手在火堆边坐下。冰冷地身体终于感到丝丝热度。竟然舒服地轻哼一声。呵呵笑道:“原以为今天又要野营了呢。”
何心隐终于摘下斗笠和宝剑。松一松筋骨。缓缓坐在他地对面。面无表情道:“出来八十七天。露宿六十八天。我以为你早习惯了呢。”
“习惯是习惯了。”沈默笑道:“但在又冷又潮地夜里。还是这样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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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会话,锅里的腊肉饭好了,一时间满屋子都是腊肉独有地香味,让沈默打住话头,望向那闪着油光的一锅饭,就连一直特立独行的何大侠,也忍不住直抽鼻子,显然是馋坏了。
也难怪,上一次吃热汤热饭,还是在台州城,当时是李巡抚请客,大家吃的盐水煮马肉,那玩意儿可真塞牙啊。
若将一碗色泽诱人,腊肉肥而不腻,咸中带甜,米饭粒粒绵香、弹性十足的腊肉饭吃到肚中,绝对会得到一种无上的满足。
沈默接过沈安递过来的这样一碗饭,却强忍住大快朵颐地冲动,端着走到侍卫那边。
侍卫们见大人过来,赶紧便要起身,却被他拦住道:“我来看看你们吃什么。”打开锅盖一看,是稀饭。不由瞪铁柱一眼道:“怎么又来这套?”
铁柱讪讪道:“找到的米太少,腊肠也只有两根……与其大伙都吃稀,还不如让大人吃顿干的呢。”
亲兵们也纷纷道:“是啊大人,我们还有干粮呢。”
沈默把脸一板道:“我说过多少遍了,既然同生共死,就得同甘共苦,不能都吃干,那就一起吃稀!”说着便将一碗腊肉饭倒进了锅里……
跟亲兵们坐在一起,吃了一顿腊肉稀饭泡干粮,沈默才拍拍屁股起身道:“除了放哨的就赶紧睡吧,别再玩牌了。”
亲兵们乖乖听话,收起了马吊牌,目送着大人离开,这才该站岗地站岗,该睡觉的睡觉。
沈默回到何心隐和沈安身边,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沈安是在惋惜那锅腊肉饭,让少爷那么一折腾,他也没吃成。而何心隐则向他投来怪异的笑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刘备摔孩子的故事可是尽人皆知哦。”
沈默不动声色道:“摔一个孩子不难,难的是一直摔下去。”便不
聒噪,转而对沈道:“我看还有不少完好的桌椅,副过来。”
沈不一会儿便搬过来一张方桌和一条长凳,用袖子擦得干干净净后,又从背囊中拿出白铁油灯,挑出芯子点着了搁在桌上,口中小声问道:“公子,不休息呀?”
沈默摇头道:“好容易得着个机会,我得把零碎的记载整理起来,免得过几日再张冠李戴了。”说着便将一个随身携带地大竹筒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一桌子纸笺。
这些纸笺全用一跟细线穿着,沈安找到线头一提,便将其归拢得整整齐齐,看一看最后一张的编号,竟然到了三百五十八,不由吃惊道:“已经这么多了?”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磨墨。”
沈便将那厚厚一摞纸笺搁在少爷面前,转身去找笔墨纸砚去了。
沈默轻轻摩挲着那一摞纸笺,仿佛在抚摸婴儿的脸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