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六那天后半夜听到芦苇丛中有动静,尤其听到船起锚绞动铁链哗哗响让他意外,这是艘大船,本地很少有这样的大船停在废河过夜的。
刘家昌得到这条线索兴奋异常,想到偷袭枣湾那艘船,朱秃子有这样的船。刘家昌心里一直有疑问,凭刘宝离开短短两年时间,能组织人马偷袭刘圩子,如今找到答案,刘宝投靠了朱秃子。
“以与朱秃子有关,我们去洋河镇。”刘家昌说。
毛枣花认同刘家昌的推断,想到爷爷和母亲的惨死,弯眉倒竖,怒火填胸,仇恨的火焰在燃烧。
“要不要把这个情况告诉姐夫姐姐,我们多带几个人一同去洋河镇。”毛枣花说。
“我想过这样做,有两种可能,一是不知道思淼是否活着,如果她已经不在了,只能让全家人将刚刚好转的心情重新被破坏,勾出悲痛。二是人多寻访目标大,被对手识破营救起来困难重重。他们有大船,很难找船与之水上对抗,对思淼的生命构成威胁。”刘家昌说。
毛枣花点头,她认为丈夫分析合乎情理。
有了目标,刘家昌和毛枣花直接雇一辆骡车向桃源县进发。
刘家昌分析过,朱秃子的船从废河进运河回洋河镇必经桃源县码头,如果他们在桃源县码头停靠,也许会有人看到过倪思淼,刘家昌想先知道思淼是否还活着。
俩人心急火燎急巴巴赶到桃源县码头已近五更天。
天空无月,码头铁栅栏入闸口风灯悬浮,灯光浑浊。飞蛾在光影里扑腾着迟缓的翅膀,不知疲倦撞在玻璃罩上,嘣嘣声令人心悸。
天色还早,码头冷冷清清,连做小生意的人都还没出来摊,找不到人打听。
刘家昌想起落难时资助过自己的肖老板,他决定带枣花去回民街拜谢肖老板,
上次,刘家昌和毛枣花在安葬完毛爷爷枣枣花娘,从枣树湾徒步回小刘圩子,俩人身无分文,一路上靠乞讨为生,饥一顿饱一顿。这天捱到桃源县饿得前胸贴后胸,眼虚脚浮。经过回民街,看到回民店里手工拉面和热腾腾的牛羊馅饺子,口水直流。当他们走到“劲松茶庄”门前,毛枣花双腿发软,扑倒在门前石阶上。茶庄肖老板连忙出门将二人扶进店内,端来热茶,让拉面店小伙计送来两碗热汤面。刘家昌和毛枣花是饿晕了,身体并无大碍,热茶热面下肚,出一身透汗很快便恢复过来。临走时肖老板又赠送几个盘缠作为路途资费,钱虽然不多,够他们回到家不会饿肚子。这份情意,刘家昌永远记在心里,今天路过桃源县,顺道拜见恩人。
夜色缓缓消褪,四周景物水落石出般渐渐显露轮廓,太阳还没露出脸面儿,街面店铺的门仍紧闭。
深秋微凉,街面空廓。刘家昌和毛枣花坐在茶庄门前的石阶上休息,等候肖老板的茶庄开门。
微风起,屋顶瓦楞间枯黄的狗尾草随风摇曳,萧条落寞。两只刚出窝的鸽子,咕噜噜叫着,雄鸽在母鸽身边挤挤挨挨不停挑逗和暗示,互衔对方羽毛,相敬如宾。
台阶上刘家昌与枣花相依相偎相视而笑。
黄包车从街筒深处叮叮当当而来,空寂的街巷搅起生机。
刘家昌认出是那个拉着自己逃命的大爷,他激动地站起身打招呼,大爷冷漠的扫他俩一眼,摇晃着车身走了。
大爷没停车,一定认为他俩坐在屋檐下是从乡下进城讨饭的。
叮当叮当的铃声消失在街筒子拐角处,寂静的街道似乎得到某种召唤,临街木门吱呀呀开了,接二连三,有妇人家门,一手掩怀一手拎马桶往河边匆匆走去。
伙计拿起扫把洒水清洁门庭,边做事边和邻家妇人打招呼,手脚麻利。主家男人这才从街门露出半张脸,动手拆卸门板。
回民街热闹起来,新一天生活从此时开始。
刘家昌在一间经营糕点茶点店里买了四样礼品,回到茶庄仍未开门,复坐于石阶上等候。
经营茶庄不同于早点铺日杂店,无需早起,直到日上三竿,听见门内有了动静。
茶庄小伙计开门见有一男一女坐在石阶上,正想喝声驱逐,刘家昌躬身谦和的说:“我找肖老板。”
肖老板名肖劲松,镇江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江苏省委地下党特委派驻桃源县经营“劲松茶庄”的地下党员。他洗漱完,刚落坐于柜前,听到街门说话声,出门来瞧。他并未认出刘家昌是谁。
“肖老板您救过我俩。”刘家昌说。
肖劲松仔细辩认,方才想起刘家昌毛枣花前不久饥饿晕倒的样子。
“嗬嗬,你们二位呀。”肖劲松笑声爽朗让人觉得亲切随和。
“肖老板早上好,又来打扰您。”家昌脸红着将几样点心双手举了递给他。“一点心意,别笑话乡下人粗浅。”
“嗬嗬,客气了。”肖老板也没客气推绝,让伙计收下。
“找到家里人了吗?”肖老板问。
“找到了,早就想来致谢,因家中出了许多事,耽搁了,请别见怪。”刘家昌说。
肖劲松笑容满面,心中对刘家昌和毛枣花产生好感,有心发展他俩为地下党员,刘家昌腿有残疾,先天条件,对送情报打探情报有利于掩护。
“进来坐,还没用早饭吧。来,来,我也刚起床,一起吃早饭,我们慢慢聊。”肖劲松热情地说。
刘家昌转脸看枣花,征询她意见。
“不打搅您了,已经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毛枣花表情局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