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来,原本闭目靠躺在床上的凤静熙立刻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看着她,目光沉静深邃,又像是浸在雾气里让人看不清楚。
她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却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天光已经微亮,风雨声一直不曾停息,窗下的蕉叶与花枝在风雨里弯折了再反弹起来,在窗上映了强韧着不肯屈服的影子。
屋里的烛火不知道何时已经熄灭,只有窗外淡淡的微光映进来。
沈容容握着凤静熙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力量。
她低声道:“阿毓会平安的,对不对?”
凤静熙半敛的长睫微微扬起,宛如浸在雾里的眸子对上沈容容的眼睛,显得那么清澈又是那样遥远,他静静地看着她,平静道:“我也不知道。”
他淡淡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沈容容无法形容的表情,淡漠道:“怀湘知县起乱的时候,他就该知道我会做什么决定。若连这件事也处理不好,他的命,丢也是白丢。”
沈容容想了想,道:“也没有那么悲观对不对,我听说阿毓一直跟在你身边,就算是熊孩子,也有两把刷子吧?”
凤静熙怔了怔,勉强勾起唇:“阿毓是粗中有细的人,其实,若是有他在城内,我反而多了几分希望,只是……”按说,如果凤静毓在城内,应该形势不止于此,除非他那里有什么意外……
凤静熙目光微沉,抬眼看到沈容容目光中多了几分神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留情地打断她的希望,他淡淡道:“事已至此,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沈容容怔了怔,看着凤静熙低垂下去的淡漠眼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沉默,看着凤静熙在微光中显得格外清寂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她轻声道:“你当初决定不去救我,是不是也这样的表情?”
凤静熙怔了怔,低垂下眼睛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沈容容的手,仿佛一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
沈容容的手被握得生疼,只是这一次,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刚刚呕了好大一滩血。”
凤静熙低垂着眼睛,苍白的脸显得倦意深沉,他握着沈容容的手,淡漠的语气里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容容,我也是人,我的心是肉长的。只是,用三十万人换三万人,纵然那三万人里有我的兄弟,我换不起。我爱你,可用东昭换你,我同样不能换。”多少次倦极,他也曾在脑海闪过念头,如果他不姓凤该多好,可惜没有如果。
沈容容什么也没有说,她慢慢俯□去,心痛地拥抱他。
晚上的时候,沈洛送来了消息。
堤已经破了。破堤前,凤静毓与薛总兵里应外合破了城,宝安县令、宝安吴总兵和几个带头闹事的人被当场斩首。只是时间太过紧迫,他们只转移出一万余人,宝安县变成汪洋,一万七千百姓生死难料,凤静毓殿后,遇泥石流失踪。
听到沈洛说转移了一万多人的时候,沈容容觉得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只是想到还有一万多百姓生死未卜,还有失去消息的凤静毓,沈容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凤静熙。凤静熙表情极平静,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继续观测雨情洪讯、固堤疏洪,与朝中讯信往来筹备银两、调集粮食救灾安民,安排人手寻人,将一切布置下去之后,他摆摆手让大家都出去,连沈容容都被他请了出去,他想要安静一下。
他同沈容容说得十分清楚:“一炷香之后,你可以进来。”
沈容容看着凤静熙平静的面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离开,将房间留给凤静熙一个人独处。
她再进去的时候,凤静熙已经亲自写好了给皇都报凤静毓失踪消息的密函,他看起来除了脸色更白了一些,一切如常。
接下来,凤静熙如常处理公务,只是因为凤静毓失踪,凤静熙将凤静毓的工作也承担了大半,他变得更忙。
那天晚上,一直到夜半,最后一名官员从书房离开,凤静熙已经疲惫得连推动轮椅的力气都没有。
沈容容一直默默陪在他的身边,她让人准备了热热的水,亲自伺候凤静熙沐浴更衣,扶着他在床上靠稳,一勺一勺亲手喂他喝了药,伺候他漱了口。
当她钻进被子,把手脚都缠到凤静熙身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凤静熙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沈容容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凤静熙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因为疲惫,他的嗓音显得嘶哑得厉害,他哑声低语:“我以为你决定离开我了。”
沈容容的心像是被一把钝钝的刀反复地磨,她紧紧搂着凤静熙清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腰身,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说:“来怀湘之前,是你主动说要送我走,记得吗?”
凤静熙紧抿着唇不说话。
沈容容的手在凤静熙的腰间轻轻摩挲,很快找到那处箭伤留下的疤痕,她垂抬起眼睛望着他,温柔地说:“静熙,如果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凤静熙微微一震,蓦地抬起眼看她,不期然与沈容容的目光对个正着,凤静熙轻轻一怔,沈容容的眼睛清澈明亮,在黑暗里,仿佛映了星光漫天的湖水,平静而温柔。
凤静熙有一刹那的炫目,几乎不能直视沈容容的目光。他垂下长睫,半晌,再抬起眼睛,目光里已经一片平静,他抱紧她,依恋不舍地将下巴抵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