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去之后,一直都没有再说话。
广胤看出来了曦和似乎一直有些走神,却也并未开口询问。他虽然并不知晓她在灵镜中究竟看到了什么,但她出来之后与江疑说的那些话,竟然是连他都不曾知晓的。
江疑竟然说,她以自身一魄为祭布下封神域,是为了保护他。
他犹记得那一日她走后的那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几乎倾覆了整个京城。
当年她走时并未同他说明缘由,他那时亦不知她究竟还会不会再回来,直到回天之后,思及前尘往事,才知晓她与魔神一战伤及根本,竟然提前回到雪槠树中涅槃。三千年来,天界与妖界的关系一直十分紧张,甚至兵戈相见,他身为天族太子,历劫归来之后被委以重任,几乎接手了天界大半的政务,而她终年隐居于洛檀洲,他根本无暇前去。而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应当如何去见她。她极少与天宫来往,外界关于她的消息少之又少,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培养与弈樵的交情,希望能够从他的嘴里得到她的状况。弈樵说她在雪槠树里睡了两千年才将将醒来,醒来后将三千年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弄得他和长渊二人好奇之余又一头雾水。
就这么一拖再拖,便拖到了三月前他的成年礼上。
那时天帝并未想到要请尊神亲临,是他状似不经意地在他父君面前提起,才让天帝动了这个念头。他已经做好了与她相见的心理准备。记忆中,师尊虽然并不严厉,但也端方从容,他从不知道她有那样一副孩童的模样,甫一相见他几乎认不出来,直至遇见弈樵,才晓得她竟就是他的师尊。
再见时,她果然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虽然心下有些五味陈杂,但又有些许庆幸。不记得了也好,如此,他才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她,一切都重新开始。
可他到底是欠她。
此时曦和已经卧在被窝里,睡得很沉。不远处,桌案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晕染着暗沉沉的黑夜,他久久无法入睡。
曦和闭着眼睛,呼吸轻缓,柔软的发丝落在枕上,或许是被子捂得有些热了,脸上微微泛红,但睡得很安稳。
他还记得,一开始来凡界之时,她很抗拒同他共眠一榻,睡觉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远离他,宁愿贴着墙睡,有时甚至连被子都盖不好,弄得第二日早上起来总会抽鼻子。而现在,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她睡在他的身边,不论二人距离多么相近,她都很放松。也许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这一点改变,但他感到很欣喜。
广胤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藤萝精魄上,淡紫色的莹辉在珠串中淡淡流转,分明是冷淡的颜色,却莫名地很温暖。
当年她将这手串送给他,嘱咐他务必时刻带在身边,他那时并不懂得她的深意,但还是照做。可她亦必然不曾料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始料未及的事,他知道这手链乃是第一任天帝邺战亲手为她所制,为的便是保护她的元神,若非她当时将这手串给了他,又施了封神域的法术,即便与魔神相战,亦不会伤到那个地步。
他从前便晓得她有事情瞒着自己,但经过今日白旭山一行,他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似乎越来越多了。而唯独知道那些秘密的人,却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手链的紫光忽然浮动了一下,广胤眸光微动,室内一阵微风掠过,将桌上的油灯火苗吹得晃了晃,他连忙握住曦和的手,却见她全身都笼罩在一片淡紫色的光晕之下,头发开始变长,脸型也开始改变,原本稚嫩的脸庞逐渐显露出女子的秀美来。广胤微微睁大了眼睛,被他握在手中的那只手指节修长柔软,曦和仍旧保持着与先前没有半点挪动的姿势,睡得安稳,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韵。
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眼尾的睫毛有微微的卷翘,让原本略显得清冷的面孔有了些暖意。
广胤的手颤了一颤。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纵然她先前也有过以原身出现的时候,却从未给他机会这般仔细地观察她。此刻,她的每一根发丝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他的眼里,她的眼睫,她的鼻梁,她的嘴唇,一切都与三千年前没有什么两样。
他动了动身子,挪得离她近了一些。
她在天宫那时曾说,再有三个月便能长大了,算算日子,确实就在这两天。
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变成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模样,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或者说,即便他想过了,却也不曾想好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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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曦和醒来时,广胤已经不在房中。她尚未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的变化,只是在下床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可以直接点在地上,呆愣了片刻,才看向自己的手,然后下了床,光着脚便快步走到镜子边,看着自己熟悉的脸孔,舒出一口气。
终于变回来了。
孩童的身体委实不便,尤其是在失了法力的情况下,连稍稍高一些的地方都够不着,得处处受着广胤的辖制,连个宫门都无法自己出,更别说自己去调查慧义棺的下落。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时觉得脚下凉凉的,才发觉自己没穿鞋,想要回床边去将鞋穿上,目光却顿了顿。
床边的一双白色布鞋仍旧是孩童的尺码,她现在这个身形,根本穿不了,又看向一边屏风上搭着的外衫,同样没法穿。
这时门忽然打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