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瞧,您到家了。”
夜,深沉漫长;雪,纷纷扬扬。
而他的声音,比这无边无尽的夜色更加暗哑。
风,夹杂着雪粒扑簌簌地落下,落在了她的发上、睫上、肩上以及心上。
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让她已经记不清究竟离开故土多少年了。
站在山坡之上,绯红的裙裾翩飞。
她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眼前这座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城池,也是她真正的家乡——赫图尔顿。
漫天的泪意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曾无比熟悉的城墙,长街,黑瓦,殿宇。。。
离开的那一年,她才十八岁。
记忆中,那是一个盛夏之夜。
然而在她忿然跨上骏马,一心去追逐那个不辞而别的人的时候,并没有回头望一眼这座灯火通明的恢弘城池,也并没有想过这一走,再回来时早已是天翻地覆。
一切,都变了。
此刻的赫京已是满目疮痍、颓败衰落,正如支离破碎的漠北草原,父王和先祖们的心血已毁于一旦,不复昔日辉煌。
一路长途跋涉,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枯枝和焦黑一片的断垣残壁。
她的鼻端仿佛还能嗅到那些焦枯烟火的味道,也甚至还能隐约看到在她的父王倒下之后,那些丑陋的人心便伴随着纷乱和争斗,似最丑陋的藤蔓荆棘般疯狂地生长,野蛮地掠夺。
身后传来一骑急促错落的马蹄声。
但她没有回头。
直到那件华贵的狐裘披风落在了她的肩头,她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星火点点的赫京。
她不必回头,因为她知道,来接她的人,不会是她的父王也不会是她的王兄。
“公主。。你总算回来了。”
身后的那人,声音中带着难以控制的激颤。
楚夏缇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才收回了目光,转过身回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
他一身冰冷肃穆的黑色铠甲,下巴留有胡渣。深沉和疲倦伴随着年岁一起刻上了他的面容,他也早已不是初见时那个懵懂无知的屠夫小哥了。
可他盯着她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的强烈而灼热,但同时又是那样压抑而隐秘。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希望她能知道自己爱慕她,可又害怕她会知道自己爱慕她。
这份难以自拔的矛盾,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他。
只要他一想起她,所有的甜蜜和痛苦便会一起袭来,令他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就像此时,她注视着他,虽然一言不发,但他也甘愿伫足在这样的诡静之中。
“穆将军,公主殿下想必是累了。”那个面目温润的男子,目光扫过楚夏缇和穆昆,淡淡地打破了这份沉寂,“不妨先让公主回宫歇息吧。”
穆昆疼惜地望着面容憔悴的楚夏缇,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唤人牵过马车。
“不必了。”楚夏缇却跨上了一匹马,头也不回地朝赫京的方向骑去。
“公主。。公。。”
穆昆大惊,刚要去追,却被段无忧拍下了肩,“穆兄勿慌,公主在这里,自然是很安全。”
“段兄,我。。我只是担心公主她会。。”穆昆脸色困窘,欲言又止。
段无忧眸子一眯,像似轻易地看破了他的心思,说道,“以公主的性子,若是真要离开,难道穆兄就能追的回来吗?”
穆昆闻言眸光一颓,攥紧了拳,便不再言语,只是无比落寞地望着楚夏缇策马离开的方向。
段无忧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便翻身跨上马,慵懒地驱马前行,但落下了一句,
“穆兄,你我都是一无所有的人啊。”
穆昆怔怔地望着他无比淡薄的背影,这句话,正是他初次见到他时说的话。
他依稀记得,两年前他到处都寻不到她,几近崩溃时。这个满身书卷气的俊雅男子突然出现自己面前,
“我可以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我都是一无所有的人啊。”
“就因为这个?”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
然而这个问题,他却不再回答,只是勾起了古怪的笑。
他本并不尽信他,直到一年前他确切地给到了自己楚夏缇所在青州的下落,而且此番他竟真能顺利地将她平安带回了匈奴。
待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穆昆忍不住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再次喊问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勒住了马,回眸时带着一丝穆昆怎么都琢磨不透的光。只见他勾起唇,古怪地轻笑道,
“我想要什么,有朝一日,你总会知道的。”
往后几日,楚夏缇回归赫图尔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漠北草原。各族部落首领纷纷赶往赫京觐见这位尚在人世的匈奴王唯一子嗣,也是匈奴国独一无二的公主。
原本奄奄一息的赫图尔顿好像重新恢复了生机,每个匈奴子民的心头也好像重新有了希望。
是啊,她可是阿提达的女儿,只要她回来了,就能带领大家重振兴邦吧!
然,却没有人能察觉到她内心难以言表的苦闷和纠困。
她多次向穆昆,向段无忧,甚至向伺候她的侍女询问燕国那边的消息,可得到的答案却总是无关痛痒。
这夜,她却蒙上面纱,越走越远。她并不是要离开,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该前往何方。
不知不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