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是这么沉重,所以世人又岂能那么容易大彻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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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轮回。
十年之后,故地重至。但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对她而言,几乎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
唉,连云寺,当年不过只是一座杳无人烟的残破旧庙罢了。犹记得那时有清如水的月,有暖如煦的风,有恍如影的灯,还有白衣胜雪的她。
可如今呢?
如今这里殿宇辉煌,佛法鼎盛。
至于她,
此时想必已是站在更加辉煌鼎盛的地方,接受万民的祝福和景仰吧。
只可惜。。站在她身旁的,却不是她。
车辇摇摇晃晃,可冷岚歌却只是怔着,像一片枯叶般随车摇摇晃晃。
瑶儿看在眼里,只觉得更加心酸,轻声问道,“娘娘。。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冷岚歌涩然一笑,缓缓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下着漫天大雪,天寒地冻,我只身一人站在雪地里无依无靠无枝可归。直到出现了一个人,她为我撑起了一把伞。我知道寒冽依旧,区区一把伞其实又能替我遮去多少风雪呢?也懂得或许她只能陪我走一段路,也许到不了白头便要离开。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感到很暖,因为我觉得,我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人。唉,我也是到今时今日才透彻明白,在这世间,有很多事就是不问值不值得的。”
瑶儿怔怔地听着,泪意渐渐哽住了喉。
她好像是明白她的话的,又好像不太明白她的话。
说话间,马车戛然而停,有人伸手掀开帷帐,她探头,连云寺已到。
她被瑶儿搀扶着款款下车,一阶一阶径直入寺。
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很沉重,身后的两名侍卫也跟的很慢,亦步亦趋。
今日的连云寺很清净,因为善男信女们都涌到京城去观仰新皇大婚了。
冷岚歌一行人衣着简素,亦无僧侣前来盘诘。
待走到大雄宝殿前,冷岚歌停下了脚步,对着一路扶着自己的瑶儿,道,“你先进去,替本宫知会下方丈法明大师。”
瑶儿凝眸望了她半晌,便点头先行进殿。
目送瑶儿进去后,冷岚歌便转过身,对着那两名护送她前来的侍卫冷冷道,“连云寺已到,两位这下可以回去向你们主子复命了罢。”
她明白,如果是慕容颜的侍卫,是不可能什么都不问的。
那两名侍卫对望了一下,其中一名高瘦点的上前拱手道,“还望娘娘见谅。只是,若卑职取不到娘娘青丝,怕是就得提头回去复命了。”
冷岚歌听了眉心一皱,本无波澜的眼眸也涌起丝丝怒色,问道,“她就那么怕我会后悔?”
“回娘娘,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那高瘦侍卫垂首恭声答道,但语气中并无一丝离开之意。
“请吧,娘娘。”可另一黑脸侍卫走到冷岚歌身前,张手引路,已是不善,“娘娘早些皈依,吾等也好早些回宫喝杯圣上的喜酒。”
冷岚歌心中冷笑数下,抿紧了唇,拂袖入殿,不再多言。
入殿之后,法明方丈已带着十余名弟子,恭候在内。
他稳稳站在巨大的金佛之前,鹤眉白须,袈裟法杖,看起来一派宗师之相。
而瑶儿则一脸忐忑地站在法明方丈身侧。
见到冷岚歌后,他双手合十,略施一礼,“贫僧法明见过娘娘。”
“大师不必多礼,也不必再叫我娘娘。”冷岚歌敛下眉目,亦双手合十回礼。
方丈望着她,正色问道,“阿弥陀佛,敢问娘娘何故光临小寺?”
冷岚歌沉默不语,那瘦高的侍卫便笑着回道,“娘娘已看破红尘,便想来这连云寺寻个清净。”
方丈仿佛没听到他讲话,依旧注视着冷岚歌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冷岚歌依旧不语,只是垂下了头。
方丈叹了口气,摇头道,“依贫僧之见,娘娘倒是跟佛门寡缘。”
话音刚落,那高瘦侍卫已走上前,手按在刀柄上笑着道,“方丈大师,娘娘归佛之意已决,何不速速听从娘娘之令,赶紧替娘娘行了这剃度之礼才是。”
“阿弥陀佛,出家之事,岂能如此草率。”方丈朗声回道,“我看娘娘还是先行回宫,再从长计议罢。”
只听‘噌’的一声,那黑脸侍卫已拔刃指向他,威胁道,“喂,别再磨磨唧唧了,老天要下雨,娘娘要出家,识相的你就快些帮娘娘把头发断了!否则。。”
“放肆,佛门清净之地,快收起刀!”那高瘦侍卫出言打断道,但他眸中也泛着寒光,直直盯着法明方丈道,“况且方丈是个明白人,又何须刀剑相逼?”
“够了。”
方丈还想再言,却听冷岚歌终是开口道,“烦请方丈为岚歌剃度罢。”
“娘娘。。你。。”瑶儿听了眸中一惊,急急道,“这怎么能使得。。”
冷岚歌凄然一笑,极轻地低喃道,“或许。。我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罢了。。这都是命。”
可当她闭着眸跪在佛前,当那利刀割下她的一缕发的瞬间,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害怕的。
她怕极了,睁开眸时,眼眶里已全是泪水。
她仰起头,凝望着眼前如同慈父般为她吟颂经文的方丈,以及他身后那一尊无比慈悲的佛陀。
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