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藤光低头盯着面前的棋子,眼神却已经放空,思绪不知道飞到哪个维度去了。
宽大古朴的棋室里人数不少,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棋盘前,或对弈或复盘或打谱。然而所有人明显都有些不在状态,心不在焉的眼神时不时偷偷看向最前方的三人,视线里是压抑不住的惊讶八卦。
“上川八段的这一手有些冒进,才导致下方出现空隙,被松岛七段有机可趁。”塔矢亮指着一子点评道。
他对面的绪方精次眼神一闪,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暖意的笑,“我的意见恰恰相反,”他反驳得毫不客气,“这一着本该是上川八段顺利拿下右上角的伏子,没有起到效用的原因反而是他在后面棋路过于弱势。”
“上川八段不长于计算,我不认为他在这里就有此用意!”
“不长于计算不代表他不会计算!”
……
……
“光!你觉得呢?”“你怎么看?”争执不下的两人转头异口同声。
“啊,诶?!”走神走到差点睡着的进藤光猛地一抬头,就对上两双灼灼盯着他的热切眼睛,“啊,我、我……”干笑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快窘迫得快冒烟的时候,灵机一闪,“塔矢老师您怎么看?”进藤光快要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哭了。
端坐最前方将一切收归眼皮底下的塔矢行洋眉眼不动,心头却是明了。老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浑当什么都不知道,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起来,进藤,王座头衔的预选赛应该快结束了吧。”
“是的,只要再赢一场我就能顺利进入本赛阶段。”
“嗯,不错。”塔矢行洋点点头,语气一派的理所当然,转头,“芦原,你的成绩呢?”
“啊,诶?我、我……”前两天刚被刷下去的芦原弘幸青了脸,结结巴巴答不出来。
塔矢行洋皱眉,“你也太松懈了!”芦原弘幸天赋不错,可惜没人逼着就不大管得住自己去刻苦用功,塔矢行洋出国的日子里幸好有绪方精次这个芦原敬畏的大师兄在。
“是,我错了,老师。”在满室揶揄的视线里,芦原垂头丧气地认错。
‘呜呜呜……老师您对进藤和我的态度差好远,我才是您的亲弟子啊~’
教训了不成器的弟子后,塔矢行洋站了起来,“进藤,你跟我过来。”
茫然地跟在塔矢行洋身后来到书房里,塔矢宅有好几个书房。进藤光以前曾经去过塔矢亮的私人书房,书架上整齐排列的棋谱和一看名字就很高大上的书籍让床底下堆满漫画书的进藤光囧了很长时间。而现在这个应该是塔矢行洋的私人书房,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他虽然不懂欣赏但也看得出非寻常手笔,书架玻璃橱窗内是一份份散发古老气息的古籍,最下层的几个棋盘更是让进藤光恨不得上手摸一把。
塔矢行洋从书架上小心地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张。
“塔矢老师,这是……”进藤光预感到了什么。其实今日若非为了塔矢亮所言塔矢行洋手中真假难辨的秀策棋谱,他也不会主动上门接受围观。
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塔矢行洋眼里不明显地掠过一丝笑影,也不卖关子,“这是我收藏界的一位朋友转赠于我的,据他所言,年代的确是秀策时代不假,棋谱上的笔迹也与秀策字迹十分相似。”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展开带来的棋谱。
泛黄的纸张保存良好,一百多年过去了依然完好无损,绘出的棋局十分清晰,在纸张下方有小字:‘出行遇雨,躯林中寺,与寺中僧人弈,一局已毕,雨止云开’
寥寥数句,勾勒出整个事件的过程。
“让人犹疑的是,执白子的应该就是秀策,然而……”塔矢行洋微皱眉沉吟了下,“虽然棋风很相似,但还是……”
白子是典型的秀策风,大气华丽,正气浩然。然而,与秀策广为人知的其他棋局相比棋力稍有不及,而且行棋相比起来少了俯视决断,多了悠然闲适之态,是因为不是正式比赛没有抱持胜负之心全力以赴吗?
进藤光已经看着棋谱出了神。
垂下的睫毛敛住了他眸中的神思,塔矢行洋正想再次询问,他开口了,“这是……虎次郎的棋。”
平静的口吻听不出情绪,话中的意思却让塔矢行洋皱起了眉。
“虎次郎?”他思索着,“你的意思是……这是秀策幼时的棋谱?”
秀策原名桑原虎次郎,幼时其于围棋上的出色天赋就显露出来,并被推荐进入本因坊坊门。十五岁时取得四段的认定后,改名为秀策。
“如果是幼年时的秀策所下也不是不可能,”塔矢行洋明显误解了进藤光的意思。“‘赤耳之局’前的秀策棋谱的确鲜为人知。”在幕府年间,四大家族出奇制胜,常常有“秘藏弟子”,非到高段或上手地位不公之于中众。秀策正是当时本因坊迹目秀和的秘藏弟子。
进藤光笑而不语。
当棋谱展开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中的惊讶与平静的外表可不相称。佐为的记忆到底不是自己的,除了围棋之外的回忆就如隔着玻璃或是看电影一般。但是这一局进藤光一眼就认定了是虎次郎所下。
能够与寄宿棋盘千年的藤原佐为相共鸣乃至成为佐为的第一任宿主,虎次郎的围棋天赋可想而知。佐为曾经感叹过,即使没有他,虎次郎也一定能够在围棋历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深刻忧。
如今已经很难说清藤原佐为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