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野凉子从小就知道,她的一生的轨迹已经被规划好——出生、长大、教育……然后在合适的时候与一个家族指定的男人成婚、生子……

养尊处优、富贵优雅、华服美饰、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华丽的宴会,笑靥如花。就如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个女人一般,清晰得毫无波澜,也平静得似一滩死水,水面下埋葬了一个名为凉子的女孩。

在礼仪导师严厉目光下,用毫无挑剔的优美姿态端起茶杯,凉子忍不住有点小小的走神: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自己,为什么会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呢?

不安分。

凉子小小的笑了,唇角的弧度精确得可用量尺量度。

她心头涌动的那些念头,如果被人知道了,一定会被这么批评的吧,或者更严重点,大概会认为她疯了也不一定。

稍稍用力,指尖的花瓣被掐出难看的印子,花汁染上保养完美的指甲。

凉子定定看着粉嫩色泽的指尖上一抹红色,曾被盛赞的美丽眸子不经意地流露了一丝愉悦。

真是……漂亮的颜色。

就像流淌在她血管里的液体一般,鲜艳而冰凉。

这么一想,手中那朵已经损坏的花朵,似乎也变得可憎起来。

漂亮的、精致的、也是脆弱的,被剪掉根茎、玩物般被摆弄观赏,然后悄无声息地腐烂成让人作呕的一团。

如她一般。

鲜红的花朵在手中揉碎,盛开的花瓣蔫蔫地碎裂,花汁从指缝渗出。凉子手一展,失去生机的花朵萎靡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可怜地散开着。

由始至终不出一声毫无存在感的侍女,无声地膝行上前,低眉垂目地擦拭藤野凉子漫不经心伸出的手。

莹白如玉的手,根根手指纤细如葱管,精心修饰的指甲泛着圆润的光。这是只有从出生起享受最优越的生活环境才能拥有的一双手,仿佛一件精美的毫无瑕疵的极品白瓷。

而这样的一双手,却渴望着做最残酷的事情,染上最鲜艳的色彩。

多么美丽的一双手。

藤野凉子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对于她所生长存活的世界来说,她是不正常的,或者是这个世界不正常。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无声冷笑。

冷酷、自私、傲慢、毫无责任感、甚至没有感情、没有道德观念。她不在乎她的所有亲人、没有朋友(当然排除那些所谓的世交),没有东西能让她感到趣味,没有事情能让她感到快乐,没有人能让她感到温暖。

她不像一个人。

精致美丽的皮囊下,是腐烂的,疯狂的灵魂。

不、她没有灵魂这种东西,有的,只是一个名为藤野凉子的无底空洞。

为什么没有人看出来呢?

日本上流社会美名远播的藤野家嫡女,让人神魂颠倒的美貌下面,是这样一个让人胆颤作呕的疯子。<

不,也许有一个人知道。

她那个fēng_liú程度与将要继承的财富同等出名的表哥——樱井仁。

不笑也自带几分多情之意的桃花眼,睨向她的时候总是带着让人讨厌的了然,仿佛在说:看,我知道你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隐藏在虚伪的兄妹友爱后面的戏谑,还有漫不经心的冷嘲,让凉子条件反射的戒备与反感。

然后她敏锐地发现了,这种反应的由来,是因为他们某种程度上的相似:同样的自傲,同样的冷漠,同样的……恶意满满。

对自己、对别人、对世界……与生俱来、无法消除、跗骨之蛆的恶意。

仿若精神性的洁癖患者,空气中每一个无形的分子、每一次维系生命的呼吸、每一道传进耳膜的声响……无法忍受!

厌烦9躁!倦怠!癫狂!

如一窝窝蚂蚁爬布全身,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每一条血管……让人寒毛直竖、无法安稳的反感厌恶在这具皮囊中窸窸窣窣地蠕动、钻进钻出。

她被困在‘藤野凉子’这具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接收着如此的隔离感——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痛苦。

她的思想在无声地嘶吼、她的思维在日复一日的缓慢折磨中狂怒疯癫,最后她终于平静了下来,任由一潭死水的表面下翻滚着汹涌的恶意。

要么将自己腐烂在其中,成为散发恶臭的一堆腐肉;要么这股恶意满溢而出,淹没一切……

她以冷淡平静的面具遮盖底下沸腾直欲喷薄的恶意,樱井仁以游戏人间的姿态平衡着这份恶意。

她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可悲、可怜、可憎。

这样的认识并没有让她对樱井仁的观感稍好一点。相反的,她对他的反感排斥越发加重起来。

樱井仁大概也察觉到了这点,fēng_liú多情的桃花眼看着她时似笑非笑的戏谑着,带着无奈的了然甚至包容,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叹息摇头却只是好笑地不忍苛责。

只有藤野凉子,才能感觉到之下让她愤怒作呕的虚伪与嘲笑。

他们带着同样的森然恶意生存着,忍耐着,静静注视世界的眼中是无机质的冷漠。

然而,他们也分道扬镳,走上不同的路。

藤野凉子翻滚着她的叛逆,酝酿着她的愤怒,随时等候着释放她的恶意。

樱井仁选择了妥协,与其共存于世,只在流连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欢歌笑语间,偶尔泄漏一丝冷锐的漠然。

他们谁更精明?谁更可悲?<

藤野凉子曾经以为,她的一辈子会这样就过去了。


状态提示:第121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