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渣!”贝一一一脸鄙夷道,漫不经心地用双脚夹了夹马肚子,摇摇晃晃向隧道前进。
这一回的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那条隧道都发出一声闷响,仿佛它的后面连着一个撑得很饱的胃。伴着饱嗝,刚才震天的喊杀声和汹涌的人潮眨眼间灰飞烟灭,四周寂静无声,眼前空荡无人,地上撒满了破衣烂衫和一堆堆灰白色的渣滓。
距离远在贝一一射程之外的幸存士兵和“兽犯”们只怔了一怔,便彻底崩溃了,轰的一下集体向后转,争先恐后、丢盔卸甲地朝隧道深处狂奔而去。看着这些无恶不作的家伙屁滚尿流的模样,真是过瘾,也令我对前途充满了信心,有贝一一这等绝技,何愁天下不平?
隧道向我们敞开怀抱,从外面能看见两侧的墙上每隔十步左右就挂着一只马桶模样的东西,发出比火把亮得多的白色光芒,将隧道照得如同白昼。卧龙狱的照明系统是“九州桶业”开发的,考虑到卧龙狱的特殊位置和复杂结构,如果使用传统的火把,释放出的烟肯定会把里面的人都熏出肺病来,还容易引起火灾,所以他们在“冰火桶”的基础上做了改进,发明了“日月桶”,这种马桶可以从粪便中提炼出沼气,并用来照明,亮度超过火把百倍。
我们下了马,踩着遍地的人渣,往里走了没多远,看见路旁有几个腿脚受伤的人,正在一边啜泣一边奋力向前爬,仿佛一群被砍掉半截的蚯蚓,看上去既悲壮又励志。其中一条“蚯蚓”的装束与众不同,应该是刚才给我们每个人开价三百两的头头。这家伙是个讲究人,衣裤鞋袜都是崭新的,色彩还挺明艳,头发、脸上和双手都打理得很干净,保养得也不错,腰间别着香囊,身上还有香水的味道,怎么看都跟监狱这环境格格不入。
他也注意到了我们,惊叫一声,飞快地滚向一旁,整个人都贴到墙壁上去了,翘起兰花指:“你们,你们……”搞得好像我们企图非礼他似的。
丫头走到他身边,蹲下去安慰道:“别怕,我们只是来劫狱,配合点就没事,你是这里的牢头吧?怎么称呼?”
“嗯,我姓宋,名圭希,叫我宋头就行,”牢头楚楚可怜地点点头,说话也娘里娘气的:“我来了才几个月,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我也不清楚的,你们要劫谁就劫去吧,我保证不拦的。”
“你倒是拦得住啊?”贝一一说,“我们要的不是人。”
牢头马上掏出一串钥匙递过来:“给!这是我金库的钥匙,你们要什么宝贝尽管拿!”
贝一一推开他的手:“谁要你的脏钱?!”
牢头一愣,眼泪马上流了下来:“呜呜,难道是要我的命吗?呜呜,我是好人啊,干嘛要杀我?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从小吃素,从不杀生,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哭半天的,呜呜,我到处借钱才买下这个小官,几十万银子花掉,屁股都没坐热,就碰上你们,呜呜,本都没有捞回来,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容易嘛,呜呜,犯人也不要,钱也不要,就想要我命,我跟你们什么仇什么怨,呜呜,我跟你们什么仇什么怨……”
乖乖,哭得我心都要碎了,幸好贝一一及时打断了他:“闭嘴!我是来拿让先生的遗骸的。”
隧道里顿时鸦雀无声,宋牢头的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和物都仿佛被琥珀裹住了一般,只有被“日月桶”发出的强光照亮的细小灰尘还在空中似银河般游动,却衬得这一切更像幻境,仿佛时间在这儿被偷走了一小段,当它重新回来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说了一句话。
丫头:“让先生死了?”
我:“谁是让先生?”
牢头:“让先生不是我杀的!”
贝一一:“我只要遗骸。”
让先生,混沌国人,出生于南部大陆最南端的七贤州,祖上本姓李。他曾祖父的高祖父是前朝的一位皇帝,这位李皇帝不爱江山,也不爱美人,只爱自由,既讨厌条条框框的约束,也受不了尔虞我诈的争斗。碰巧,李皇帝有个伯伯裕虬王,镇守边关多年,什么也不喜欢,就喜欢当皇帝。这两人天生一对,不谋而合,在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裕虬王召集手下所有的人马,正准备到京城抢皇位去,动员讲话还没开始,就收到了李皇帝发来的一道让位诏书,让他快点去接班,搞得他都有些害羞,于是跟传诏使者推来挡去客气了三五个回合,才勉为其难地从命了。这样一来,将士们不用流血,百姓们不必遭殃,李皇帝和裕虬王也各得其所,普天同庆,皆大欢喜,传为千古佳话。
李皇帝退位变成李草民后,带上老婆孩子,一口气搬家到遥远南方的七贤州,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小山村,开荒种地,养猪喂鸡,遵纪守法,诚实守信,讲文明懂礼貌,不欠租不偷税,把奉命跟踪监视的杀手们感动得潸然泪下。为了表达诚意,李草民还把自己和子女的姓都改成了“让”,以示退逊,遂得善终。
数百年来,让氏后人始终谨遵祖训,偏安一隅,与世无争。让先生是家中长子,从小勤学好问,饱读诗书,立志要用平生所学为百姓谋福祉。二十岁时,他考取功名,到县城的粮仓当了一名副使,虽只是九品小吏,却始终勤恳尽职,心忧民生,多次向州府请求拨款在当地建造一座预备仓,以应对凶荒水旱。几经波折终于将预备仓建成,却成了空架子,因为根本没有粮食可存。让先生觉得很奇怪,十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