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遇着什么真的不平,自然也没有发生惩治黑心官员,继而牵连他身后背景靠山,最终在京城里掀起一场狂风暴雨,演变成一场斗争的可能。
喝酒用饭七半饱后,许尘便向杨二喜告辞,杨二喜是个直爽人,酒满意足不再刻意留客,帮他把水囊灌满,又给了两个香瓜,便相互道别。
黑色马车继续南下,伴着越来越斜的日头,行走在安静的道路上,行走在如画的田园村镇间,一路可见野花,多见青色的稻田。
许尘坐在窗畔,看着朝阳南方肥沃的原野,想着先前在农夫家里听到见到的画面,又想着此生大概没有机会再与那名农夫相见,不由生出一些感慨,然后明白了为什么兑山宗和大师兄为对唐律如此重视。
“都说西晋是天赐之国,其实我朝阳才真是天赐之国,南方田野肥沃,风调雨顺,少有灾害,再往南去又有群山为先天的战略屏障……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兑山宗,有唐律,还有真把唐律当回事情的陛下和官员们,而且那名农夫、甚至那个里正都能生活的如此认真。”
他说道:“朝阳肯定有贪官污吏,有像我一样道德败坏的家伙,但只要绝大多数人都在这样认真的生活,那么这片肥沃的原野,便等于一直在被不间断地浇灌心血,必将一直肥沃下去,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侍女问道:“你想说些什么呢?”
许尘想了想后说道:“我想说的是……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替这个国家去抛头颅洒热血的冲动,你知道的,我向来很恐惧这种莫名其妙的热血感,因为这种热血感很容易让人死的太快,所以,我很佩服当年建国时的那些前贤。”
西晋深山,知守观侧,也有一大片平缓的草甸,只不过这里的草甸和朝阳南方的那些草甸不同,上面没有葡萄架,也没有粉刷成各种鲜艳颜色的民宅,只有连高低都完全一致的青草以及那座威严的道殿。
道殿后方的炼药房里,这些天一直在不停地挥散着淡淡的药香,那个古朴的药鼎始终搁在炉火上,陈鲁杰每天依旧要去洞窟里服侍那些奇怪的老道士,却把剩余的时间全部投放在炼药这件事情上。
陈鲁杰的炼药之法来自天书沙字卷,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然而炼了数日,鼎里泄出来的药香越来越浓,却依然没有成功。
沙字卷上记载的修行功法和炼药之法,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并局限于道门——坐地丹也不是道门的圣药,而是佛宗的心血药。
陈鲁杰清楚坐地丹珍媳见的原因是什么。不是因为佛宗的大师们真的心若止水,对修行没有任何企图心,而是因为这味坐地丹所需要的原材料已近枯竭,而且这味所谓的心血药居然真的需要心血。
他炼的这炉坐地丹,一直未能出鼎,等待的也正是那味心血。
佛宗圣药需要的心血,自然不可能是猪心狗心也更不可能是狼心,而是心境真正平静,气息真正精纯,甘愿殉道的苦行僧的心头之血。
如此心血自然世间难寻,尤其对于讲究慈悲戒杀的佛宗而言,哪里肯用门下弟子的生命来炼药,而苦行僧修行到甘愿殉道的境界,却又必然心若止水,怎么可能为了丹药这种身外法门行此血腥手段?
因为这些原因,这种虽然不及通天丸,但亦非常神奇的丹药,竟是从来没有在佛门里真正出现过,便是传说中的悬空寺也没有,反倒是当年魔宗势盛时,曾经生擒过两位复国的高僧,炼了两鼎。
随着时间流逝,魔宗凋零,那两鼎坐地丹早已药尽鼎空,如果陈鲁杰炼成这鼎丹药,那真将会给修行界带来极大的震动。
只是……心境平静、气息精纯的苦行僧到哪里去寻找?陈鲁杰如今修为境界如此差劲,就算找到又如何能够杀死那些僧人取其心血?
昏暗的房间内,药鼎缓缓地喷吐带着药香的雾气,有几缕飘到他的脸前。陈鲁杰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灰暗的眼瞳里现出一抹极淡又极复杂的笑容,似在自嘲又似在嘲讽世间那些不幸的人们。
他伸手摘下胸前那朵黑色的桃花,然后缓缓脱下身上的旧道袍,平静而一丝不苟地折好放在蒲团旁的地面上。
**身躯的肌肤异常苍白,就如同风化前那一刻的玉石,胸口处有道约拳头大小的洞,那个洞贯穿了身体,隐约可以看见被挤压石化的内脏创壁,斑驳污糟色彩恶心,看上去恐怖到了极点。
这是在荒原雪崖上,他被许尘用元十三箭射出来的洞。
谁也不知道受了这么重的伤,陈鲁杰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箭洞里隐隐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头和蠕动的内脏,在偏左方的深处,还能看到一颗血红色的心脏正在缓缓跳动。
陈鲁杰走到药鼎前,用极强的意志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然后他握着一柄小刀,探进胸口那个箭洞里,用刀锋轻轻划破心脏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