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不下去,跨出一步,小声道:“师兄,师妹也是为了救你才……”
他眼风都未动一下,似乎饶有兴致:“你是说,想同她一起受罚。”
那人赶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不敢。”
始终站在原地像是木偶一般的秦晚歌终于动了动,也学他的样子,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声:“是。”
不知是不是君尧有意护短,所谓门规,最终也只是让她在祠堂跪整个晚上。堂中的褪色蒲团前,高台上牌位林立,秦晚歌跪在祠堂正中,低垂了头似是在想心事。其实并无人监督,她大可以先去上药或是略微休息,却固执地不肯起身。
朦胧烛光里,堂外响起从容不迫的脚步声。来人除过君尧,绝不做第二人想。青色的衣摆自门槛滑过,最终停在她身前。许久,细微一声叹息,他蹲在她身前,轻轻执起受伤的手臂,替她上药。
血迹已经干涸,将衣衫紧紧黏在皮肉上,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她任由他摆弄,额上渗出薄汗,却赌气般的一声不吭。
“怎么不说话,小时候你蹭破一点皮,都会在我面前哭闹很久。”修长指尖挑起药膏,一点点擦在伤处。
许是追忆起从前,烛火将她的面容镀上一寸柔软,又转瞬即逝,快的几乎以为是错觉。她望着他好看的侧脸,在他看向她时极快的转开眼,声音不卑不亢,“师兄总有一天会接替师父的位置,如今自然要立威。是我不懂以大局为重。”
“你在怪我。”他替她包扎的手一顿,绷带裹得更紧。她一贯带笑的眼波狠狠一晃,却忍着一声不吭。
他一顺不顺观察她表情,“疼吗?”像是根本不需要她的答案,片刻间已熟练的系好结,“既然知道受伤会疼,为何还要出手。”
她定定望着他,“我知道人命轻贱,尤其是我们,替别人卖命,活下来的能有几个。可我舍不得你死。”
他垂眸,心思似乎全在深可见骨的伤口,将绷带裹得更紧,惹得她闷哼一声,才一字一顿道:“你觉得那一剑,我会躲不开?”
她瞪大了眼睛,眸中映出他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烛火噼啪一声,他抚过她的眼角,像是要去抚掉并不存在的泪水:“你错了,晚歌。人命不轻贱。正是如此,想要守护重要的人,先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如我之前所说,杀手理应抛弃一切感情,无论恐惧、愤怒,亦或同情。譬如今夜秦晚歌替君尧挡下的一剑,只能说明她不够冷静。这几乎是致命的。但世间诸事,向来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上加难。
流金夏日蓦然飘起细雪,繁茂枝叶顷刻间化为灰败,从枝头飘落,还未落地已转瞬不见。祠堂的一砖一瓦逐渐崩塌,重新砌起肃穆灵堂。漫天苍茫雪色里,招魂幡被风吹得破碎。平日穿惯黑衣的杀手换上刺目的孝服,齐齐跪在木色棺椁前。
为首的秦晚歌如先前受罚时一般,身形未移动分毫,只是握着麻裙的手指节泛白,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