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
冬雪连续下了好几场,银装素裹,林海山川全都笼罩在白茫茫的世界里,云雾海沉浸在凛冬中,逼仄沉闷。
林墨宸站在窗前,屋内白纱飘渺,房中九转香炉中袅袅燃着香气,梅花枝盘根错节,虬绕复杂,几朵冷梅盘于枝头,夹杂着冰雪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房内清浅的香气,他怔怔入了神。
林萧推门走进来,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看到他越发消瘦的背影,心底无声叹气。
“师兄,该吃饭了。”
林墨宸没有理他,嘴角漫起一丝笑,“今冬最后一株梅花快要谢了。”
冰雪覆盖下的梅花颜色很浅,几乎与冰雪的颜色重合,却不妨碍它的风姿。
林萧愣了,梅花想来都是许欢颜最喜欢的花,但她怕冷,不敢出去看,总是穿着厚厚的衣服,手里还要抱一个暖炉,站在窗前看梅花,偶尔诗兴大发,还会吟诗两句。
闻道梅花折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突然听到林墨宸念出这首诗,林萧闭了闭眼睛,低声劝道:“师兄,吃饭了。”
“不用,我现在辟谷,不饿。”林墨宸淡淡地说了这句话,身影就已经消失在眼前,林萧看到那截梅枝被折断了,晃落了一树风雪,带着满身寒意的男子没入远山中。
林萧轻轻摇头,他知道林墨宸又去了噬牙狱。
一个月前林墨宸带着许欢颜先行回了云雾海,隔了半个月他才知道许欢颜竟然被囚禁在噬牙狱底层,云雾海上下除了掌门和戒律堂的长老,就连林墨宸也只能偶尔进去一次,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回来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林墨宸重新回到了遇到许欢颜之前的样子,死气沉沉,那双星光灿烂的眸子里再也看不到浩淼星海,他能看到的就是平静,一望无际的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而这一个月,林墨宸拒绝吃任何东西,选择了辟谷,即便如此,仍然迅速消瘦下去,整个人形销骨立,很忧郁。
许欢颜头昏昏沉沉的,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其实也没有什么景物,不过是光秃秃的石墙,恍恍惚惚,有好几层重叠的影子。
她双手双脚都被铁索缚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要稍有动作,铁索便会牵动下在体内的禁制,那条壁虎似的东西在经脉中窜动,疼得她几欲晕过去。
“颜儿,今冬最后一枝梅花,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林墨宸清浅的声音,许欢颜几乎是下意识地发怒,若是双手没有被缚住,那她一定要杀了眼前的男人。
她从未想过,她会被眼前的男子亲手关进了噬牙狱。
噬牙狱是什么地方?关的无疑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而她,如今也在此列,当真是一种讽刺。
林墨宸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一眼就看到从她唇角溢出的鲜血,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别再咬着自己了,很疼的。”
许欢颜不说话,只狠狠地瞪着他,咬得更紧,血也流得更快,本就不算好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关进噬牙狱的人体内总会下一种禁制,那种让人死去活来的滋味他最是清楚,意志力差一些的,会直接疼死,可能关进这种地方的人,又有几个是等闲之辈呢?若是能疼死那便省了不少麻烦,但眼前的人..
林墨宸眸色深了深,忽的俯身衔住她发白的双唇,舌尖撬开她紧咬的牙关,迫使她放弃自残。
许欢颜又羞又怒,直接咬住他,但看到林墨宸紧闭的双眸却松开了力度,这种时候,她竟然狠不下心?
林墨宸放开她,眸间洇开一点葳蕤笑意。
“颜儿,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一定!”
许欢颜忽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却引来铁索剧颤,登时刺骨的疼痛就漫了上来,她感觉自己灵魂都被搅入痛苦的深渊,几乎要疼死了,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林墨宸,眼神散漫而嘲弄。
她说:“林墨宸,我是蠢,被你骗过一次,若是再相信你这种鬼话,那我就是傻子,你赶紧滚,我不想见到你。”
林墨宸早就做好了准备,许欢颜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要平和,至少还愿意和他说话,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他抬手轻抚她惨淡的脸颊,将她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很自然地将她满头青丝放下,从怀里掏出一把紫檀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将青丝三千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许欢颜想反抗,双脚却被他夹住,至于双手,他只要动一动她腰间软肉,立马能将她的战力降到零下,更何况也不想因为这个男人在牵动铁索,身子骨也吃不消。
“虽然有些丑了,但我家颜儿天生丽质,也不影响的。”
许欢颜嘴角微抽,不想说话,一直低着头看着鞋尖,忽然有些想哭。
“林墨宸,你放了我好不好?我想师傅,我想师兄,我想半夏他们。”
她第一次放软了语气,林墨宸听罢,眸光浮动,他摸了摸她的头,轻道:“颜儿,这事由不得我,算我对不起你,时间到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我定不还手。”
“你闭嘴!”许欢颜听不下去了,冷冷地摔下一句话,猛地侧过脸不想再看他,她突然觉得很讽刺,以后颜控的坏毛病必须得改,走了一个潘灏天,又来一个林墨宸,她的生活可真是有够鸡飞狗跳,混乱得想要杀人了。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