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顾昀再怎么不想走,他都只能穿好衣裳乖乖地滚回家去,还没进坊门就听到暮鼓声,时间踩得刚刚好。
次日上值,顾昀到翰林院不久,就听同僚们说起侍讲学士朱祎大人昨天辞官了,虽然没有族人逼迫寡妇自杀的确凿证据,可这些间接证据已经证明了这事不单纯,朱家人对外的公开说法和太医院的医案对不上,仵作又承认收了钱,圣人对朱氏一门涉嫌谋害人命欺骗朝廷妄图骗立贞节牌坊一事大怒,并下令迎天府和提刑彻查朱氏族里所有牌坊还有没有虚假骗立的。
昨天休沐,朱大人都没有休息,早早地到宫里向圣人请罪,无法解释族人所做的事情,主动辞官谢罪,圣人挽留了几句就准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朱祎是朱氏族人,请立牌坊的折子是他出的头,族里以为由他出面这牌坊当场就能请下来,没有人想得到就这么砸了。
一个刚刚丧夫的新寡妇就这么以自己的性命砸了家族的生计前途。
翰林院的同僚们都称赞那位揭露了此等丑事的御史,都说他目光如炬发现疑点,在别人都对朱氏一族大唱赞歌的时候只有他站出来匡扶正义为死者申冤,顾昀听到他们议论在心里默默地笑了一下。
真正脑子灵光的是白蔻,那个御史不过是贵妇们推出来领功劳的。
名利名利,御史也是清贵一流,他这揭发的功劳必能福荫他的族人,能踩着朱氏一门换他的族人仕途前程,如此好机会哪有不做的道理。
所以好好的一个大家族就这么墙倒众人推了呗。
顾昀冷笑两声,专心埋首他的公事。
快中午的时候同僚间又有最新消息流传,清贵世家中有名的朱氏一族因为逼死寡妇而失去了朝廷的信任,以往交好的亲朋好友立刻纷纷保持距离,死了女儿换了牌坊的亲家们正在迎天府排着队一个接一个递状纸请求详查自家女儿的死因。
白蔻在工场,从她手下的文书姑娘们嘴里也听说了关于朱氏一族的八卦,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底层百姓这里,都是骂朱家人缺德恶毒,枉为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
想到茱萸和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子,尤其是那个女孩,她母亲舍命一搏,不知道族里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这个小女孩头上,于是发表了一番自己的忧虑和对这个孩子的担心,文书们与别人闲聊时自然就把这些话传了出去,东传西传之下,挑动了百姓的情绪,很多人都在关心那个无辜的孩子。
朝廷自然是顾不上那个女孩子的,朝中的大老爷们关注的是怎样从朱氏垮台一事中给自己捞取好处,民间百姓面对朱氏的大宅门更是无可奈何。
然后没过三四天朱家就又出事了,有个妇人带着一个男孩,背着一个浑身湿透的昏迷女孩,手上两把染血的大菜刀,一副杀出一条血路的骇人形象在半夜的京城大道上冲撞巡夜的城防营士兵,被拿下的同时男孩子呈上身份文牒证明身份,并大喊救命。
验过文牒后,妇人被收了菜刀,三人由军汉押送去了太医院,经过太医救治后,溺水昏迷的女孩转危为安,男孩除了受到惊吓也无大碍,妇人的左小臂上有条刀伤,在知道自己三人都已安全后就在病房里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出事地点附近的城防营队伍迅速集结,将朱氏大宅围得水泄不通。
城防营是太子辖制,大半夜的发生这种事,军汉们自然如临大敌,至于真相如何那是白天再详查的事。
大宅门里此时也是灯火通明,本该是好梦正酣的时间,却无一人入睡,人人都被惊醒起来。
因为宅子里有女眷被人砍伤,行凶的人一路砍伤了好些人最终从偏僻小门逃出府去。
本该安全的内宅发生了行凶血案,家里人自然无人敢安歇,再听闻外面城防营包围宅邸,不知情的人都在痛骂这是怎么回事,而知情的人则都是面如死灰一般地跌坐在房里,顾不上指责家里出了叛逆,只后悔刚才怎么不下狠手直接斩草除根。
太子刚刚晨起外面就有等候已久的下属进来禀告此事,因为验过身份,而且已经在太医院接受治疗,是最有力的人证。
弄清楚了事实经过后,太子就在早朝上向圣人和大臣们说了这件事,激起朝堂一片喧哗,圣人阴沉着脸,下令迎天府两案合并,并让太子的城防营封死朱家大宅。
这么大一件事,刚下早朝就传到了京城各个官署,翰林院里众人听到都咋舌不已,觉得朱家人真是有病,不好好抚养那可怜夫妻留下的唯一女儿也就罢了,竟想着趁半夜溺死孩子伪装投水自杀,而那个拿菜刀救人的也是个狠人,发现场面不对就砍人救人,杀出一条血路故意冲撞城防营救了自己三人一命。
朱氏一族为了得块牌坊不惜逼死寡妇伪装节烈,而这个豁出一切救人的妇人才是整个朱府最该得到嘉奖的英雄。
白蔻下午巡视两个工地的时候在大街上听到消息,京城里这种事向来以风速传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合家倒霉是底层小老百姓最喜爱的饭后谈资,尤其这大人物一家还不干好事的时候,朱家这事在下坊百姓们的眼里完全超出了干坏事的范畴,提高到了不干人事的程度,男丁病死,逼寡妇自杀,事情暴露了又要杀唯一的遗孤,占山为王的强盗土匪都干不出这种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缺德事来。
皇十二女嘉雅公主大张旗鼓地前往太医院探视,男孩除了精神紧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