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家整个身体都缩在她的怀里,懒洋洋到吞噬着张爱玲送到他嘴里的肉糜,一边听着她缓慢的诵读着徐志摩的《婴儿》。
我们要盼望一个伟大的事实出现,
我们要守候一个馨香的婴儿出世:?
?你看他那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她那少妇的安详,柔和,?
端丽现在在剧烈的阵痛里变形成不可信的丑恶:?
你看她那遍体的筋络都在她薄嫩的皮肤底里暴涨着,?
可怕的青色与紫色,?
象受惊的水青蛇在田沟里急泅似的,?
汗珠站在她的前额上象一颗弹的黄豆。?
她的四肢与身体猛烈的抽搐着,?
畸屈着,奋挺着,纠旋着,仿佛她垫着的席子是用针尖编成的,
?仿佛她的帐围是用火焰织成的;?
一个安详的,镇定的,端庄的,美丽的少妇,?
现在在绞痛的惨酷里变形成魔鬼似的可怖:?
她的眼,一时紧紧的阖着,?一时巨大的睁着,?
她那眼,原来象冬夜池潭里反映着的明星,?
现在吐露着青黄色的凶焰,眼珠象是烧红的炭火,?映射出她灵魂最后的奋斗,?
她的原来朱红色的口唇,?现在象是炉底的冷灰,?她的口颤着,撅着,扭着,?
死神的热烈的亲吻不容许她一息的平安,?
她的发是散披着,?
横在口边,漫在胸前,象揪乱的麻丝,?
她的手指间紧抓着几穗拧下来的乱发;?
这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但她还不曾绝望,?
她的生命挣扎着血与肉与骨与肢体的纤微,?
在危崖的边沿上,抵抗着,搏斗着,死神的逼迫;?她还不曾放手,?
因为她知道
这苦痛不是无因的,?
因为她知道她的胎宫里孕育着一点比她自己更伟大的生命的种子,?
包涵着一个比一切更永久的婴儿;?
因为她知道这苦痛是婴儿要求出世的征候,?
是种子在泥土里爆裂成美丽的生命的消息,?
是她完成她自己生命的使命的时机;?
因为她知道这忍耐是有结果的,?
在她剧痛的昏瞀中她仿佛听着上帝准许人间祈祷的声音,
?她仿佛听着天使们赞美未来的光明的声音;?
因此她忍耐着,抵抗着,奋斗着她抵拼绷断她统体的纤微,?
她要赎出在她那胎宫里动荡着的生命,?在她一个完全,?
美丽的婴儿出世的盼望中,?
最锐利,最沉酣的痛感逼成了最锐利最沉酣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