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寝殿内,散发着一股久病之人特有的腐朽味道,这种味道很特别,再多再好的香料也掩盖不去,或者可以这样说,是死亡即将来临的味道。
姬慧走入大殿时,太皇太后正仰卧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导致她跪下去拜了很久,也没能起身。傅紫霏憎恨她,巴不得她多跪一会儿,特意不提醒太皇太后,桑葚倒是比较喜欢她的,善意地提醒了一下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惊觉,把目光投放在姬慧身上:“你来了啊,起来吧,过来坐。”
“来了。”姬慧落落大方地起身,走到太皇太后床前的脚踏上坐下,温和地道:“娘娘今天想听什么曲子呢?”
太皇太后摇头:“我不想听曲子,想找个人说说话。皇后,你先退下吧。”
傅紫霏笑靥如花,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咬着牙退了下去。凭什么!凭什么!一直以来陪伴太皇太后的人是她,她走入了泥潭,再不能回头,但是太皇太后想找人说话散心时,那个人却不是她!有什么好处时,那个人也不是她!
姬慧没有注意到傅紫霏的愤恨,她温柔地问太皇太后:“您想说什么呢?”
太皇太后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她:“为什么我最疼爱摄政王妃,但凡是我能给的,都给了她,我从来舍不得伤她一指头,重话都舍不得多说几句,因为她,我从未对她的孩子下过手。但她为什么要背叛我?宇文初,就真的那么吸引人吗?”
姬慧的眼神有点忧郁:“这不是娘娘的错,也不是摄政王妃的错,是你们走的路不同,注定不能走到一起去。”
太皇太后苦涩地笑笑:“你也很喜欢摄政王吧?”
姬慧沉默很久,低声道:“摄政王年富力强,风华正茂,位高权重,运筹帷幄,宅心仁厚,是许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但是谁都没有摄政王妃福气好,他只爱她一个人。”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地轻蔑一笑:“男人么,需要和喜欢的时候,都是非卿不可,等到将来想要的统统到手,就该贪心不足了,但是享受惯了独宠的人,哪里会忍受得住?一旦忍受不住,要么死,要么活,什么叫只爱她一人。”
姬慧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叹一口气:“我原本想把你嫁给沈瑞林,但是福宁公主看上了他,敏太妃成日盯着我这里,我若强行配对,就是害了你。你留在这里是耽误了你的青春,你不如,回北地去吧。”
姬慧紧张地攥住帕子,半晌才道:“娘娘说得是。只是如今战火纷飞,家乡的人并不知道民女在这里,对外报的都是民女病殁了,如若民女再回去,只怕会给他们招祸。娘娘若是不喜欢民女住在这里,恳请娘娘放民女出宫,民女自去寻个小宅院住着,定然不会添乱。”
“你误会我了,你知趣有礼,多才多艺,温柔可爱,我欢喜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想要赶你出去?我是说,京中即将大乱,我也活不长久了。过些日子,摄政王必要亲征,你不如随队一起回去吧。虽然路上会辛苦不便一点,总比莫名其妙死在这京里的好。这是我对你的忠告,就算是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陪伴吧。”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十分的怅然:“仙乡再好,也不是家乡啊。”
姬慧咬紧嘴唇,轻声问道:“我从未与人为敌,也不敢痴心妄想,是谁要杀我呢?”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觉得呢?”
姬慧想起了明珠,但她很快又摇了摇头,她尚未做过和明珠不对付的事情,明珠没有理由杀她,何况摄政王妃眼睛清亮有神,坦然正气,怎么都不像是会对她下暗手的人。反倒是眼前的老太太,深不可测,变化无常。
太皇太后低笑几声:“真是个可爱天真的孩子,你摇头是觉得摄政王妃不是你的敌人,对吧?你猜对了,明珠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她不杀你,却不代表别人不想要你的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每天规规矩矩,从不行差踏错,从未得罪过人,也没和任何人交恶?不是的,这宫中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有时候,想要一个人的命,可能仅仅只是因为看那个人不顺眼而已。”
姬慧慌乱无措地道:“求娘娘指点。”
“我的建议就是,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太皇太后示意她退下:“这是我所能给你的最后的回馈。我喜欢干净美好的东西和人,你给我的感觉很不错。”
姬慧的脸憋得通红,游魂一样地走出去,就连傅紫霏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朝她招手她都没看见。乳娘肖氏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吓得不轻,匆忙打发了宫人,推她坐下,抱着她一迭声地问:“好乖乖,你怎么了?”
姬慧抱住肖乳娘厚实温暖的腰低声哭了起来,肖乳娘也给她吓哭了,拼命问她,她却只是拼命摇头。
门外,一个宫人侧着耳朵听了许久,悄悄退了出去。傅紫霏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等着她,听她说了姬慧的情况,冷冷地笑了:“死丫头嘴还挺紧的,你回去吧,仔细观察着,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赶紧来报。”
宫人疾步离开不久,就有人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了桑葚,桑葚平静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地道:“该下第四步棋了,这是我最后的一击,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桑葚默默点头,转身去了外头。
姬慧在床上躺着,肖乳娘拿了扇子慢悠悠地给她搧着:“姑娘睡吧,睡吧,睡起来就好了,不喜欢这里,住着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