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的时候,大街北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人群纷纷引颈张望,但见暮色之中,一名英俊的年轻人端坐骏马当先而行,身后一辆青布遮蔽的马车,只有一骑牵引,朴实无华,瞧着毫不起眼。
“咦?那不是县太爷么?他怎么也来了?”
有人认出了马车右边马背上的男子,瞧阎满目不斜视的样子,人群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通路。
马车在赵记老店门口停住,一直没有动静的赵记老店突然门扉大开,先前进店的大人物们鱼贯迎了出来。阎满更是早已下马,与为首那名英俊年轻人一道,走到马车前,恭恭敬敬将一位衣着十分朴素的老者请了下来。
“这老头是谁?怎么堂堂次辅还给他行礼呢?”那个自称认识申时行的人还没走,眼见申时行上前给冯保行礼,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然后不等他定住神,又见店门口白影一闪,头戴面纱,一身白衣胜雪的李九妹在一名俏丫鬟的搀扶下款款出现在店门。
连歌仙都亲自迎出来了?
人群出现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愈加猜不透老者的身份。
今日注定是一个必定要让所有目击者终身难忘的日子,在所有人都以为李九妹是来迎接那不知身份的老者时,她却领着那俏丫鬟走到了那名英俊的年轻人面前——跪倒在地!
人们拼命揉眼,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仙虽出身青楼,但不染红尘,便是见到公侯都是不跪的。
那年轻人又是谁?
年轻人自然就是陈默,他并不关注人群,事实上,突然面对这么多朝廷大员让他有些紧张,幸好李九妹出现,让他有机会调整心态。
“都是老朋友了,九姑娘无需多礼。”陈默探手抓住李九妹的胳膊将其搀扶了起来,又望向妙目连闪的杏儿,微笑问道:“小丫头越长越漂亮了,有日子没见,想咱家了么?”
杏儿不妨陈默突然如此直白,俏脸飞红,低头蹲身一福,手捏裙裾,不知如何应对。
申时行与潘季驯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其余人都知陈默是太监,不已为异,只有工部尚书曾省吾冷冷哼了一声。
“晚辈见过各位大人!”陈默听到了曾省吾的冷哼,心知对方定是个老古董,是以对其躬身时,腰弯的比别人更深一些,却也并未太将其放在心上。
他谦恭的态度让众位大员比较满意,人群最后的沈鲤更是暗暗点头,颇为得意的望了一眼旁边的王世贞。恰王世贞也望过来,二人视线撞个正着,不禁相对一笑。
“冯公舟车劳顿,咱每还是进去说话罢!”在场众人除了冯保,申时行地位最高,自然由他出面招呼众人进门。
赵记老店大堂内已经清空,只在角落摆了两张圆桌,各围着一圈椅子,上边皆设坐垫,桌上茶香氤氲,果蔬飘香。
众人请冯保坐了正东,左手陈默,右手申时行,其余按照身份地位依次落座。阎满跟霍东地位最低,另外一张桌子上敬陪末席。
“诸位,自太岳公故去,咱每可是有日子没有如今日般聚会啦!”待众人依次坐定,李九妹素手抚琴,浅吟低唱之时,冯保微微一笑说道,同时举其面前茶杯:“咱家以茶代酒,先敬诸位……先干为敬!”
摸到茶杯时他便已然试出了水温,话罢一饮而尽。众人学他的样,纷纷举杯仰脖,让远远躲在柜台后边的赵掌柜看的直肉疼,心说,可惜了上好的大红袍了,真是牛嚼牡丹。打着主意,等陈默走的时候,一定再讨上一些。
“陈默陈少言,想来不用咱家给诸位介绍了吧?”放下茶杯,冯保一指旁边陈默,先将席上众人一一介绍,这才一笑说道:“大家别看他一表人才,其实这是个愣头青,从去冬开始,没少闯祸,幸好老天庇佑,不然怕是活不到今天。”
众人听出了冯保明贬实褒的意思,纷纷微笑,同时回忆这段时间陈默的作为,还真如冯保所说,愣头青一般,做下了不少大事。尤其揭发孙秀之事以及最近夜闯张鲸外宅,都是知情者,其中凶险都清楚,更是连连点头。
申时行说道:“冯公太客气了,小陈公公如今可是咱每大明的名人,嫉恶如仇,古道热肠,难得大义凛然,提起来,谁不竖一竖大拇指?”
另外桌上王世贞也笑道:“是啊冯公,咱不请自来,可完全是冲着小陈公公的面子哪!”说着话,他旁边的骆思恭也微笑起来。
沈鲤出现陈默并不惊讶,不过,适才乍见王世贞和骆思恭时,陈默倒是着实吃了一惊,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方才知道,原来他俩果真不是张冯集团的人,此来竟然是冲着自己的面子,忍不住有些担心冯保动怒,不禁向其望了一眼。
与陈默的“名人”评价不同,王世贞的名头才是货真价实的,当初为救杨继盛时便敢得罪首辅严嵩,虽然后来因为其父,曾经跪求过严世藩,直名毕竟天下皆知,所以他说的话虽不中听,冯保却并无不悦之意,微微一笑,说道:“咱家还奇怪什么风把咱每文坛大盟主给吹来了,却原来是冲着劣孙的面子,还有骆大人,怕也是冲劣孙的面子吧?咱这当爷爷的,真是与有荣焉啊……忘记给大家说了,就在不久前,少言已经认咱家为义祖……”
“恭喜冯公得此佳孙!”
“恭喜冯公!”
众人打断冯保,纷纷恭贺,态度十分殷切。
“瞧大伙儿这态度,看来收服他们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