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疗伤的方法有二,一是作肌体的推拿按摩,二是作体内的导引。两法的目的都在于疏通淤塞的经络,驱散梗积的血气。相较起来,后者自然效验更好,相应的也更加危险。
明钦的伤势有些异常,既不属于外力击伤,也非是经脉积郁。这就好像两军交锋,一方倾巢出动,被人扫荡了巢穴,失了根本。
世间有一些旁门左道,能够将别人辛苦修来的功力据为己有,按说两人连通两仪之气,交斗之时,明钦将真气尽数导入谭凝紫体内全力支援,现在他气脉空虚,那真气应该滞留在谭凝紫身上才是,但谭凝紫默察道息,也只比平日充盈一些,浑不似增长了多年功力的样子。
这中间的枝节说来繁复,两人稍一搭手,便了然于心。就好像两军对战,各自排开阵势,对方兵师的多寡是无所逃形的。
如今明钦经脉焦枯,便不是推拿、导引所能济事,惟一的希望就是激发两仪之气,使流溢在气窍中真气自行涵融集聚。
两仪之气中的法门精微奥衍,若不是有悟于心,很难轻易发动。两人揣摩了半晌,只是不得要领。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便是亲如父母妻子也常有不能相互体谅的地方,人与人之间别说是通盘接受,就是于一二问题达成共识,往往都不是容易。有道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彼此间精神融通的程度甚至于朝夕相处都不能如愿。这里头大约真有所谓缘法吧。
两人徒劳无功,不觉有些泄气,明钦沉吟道:“除了方才属非常时刻外,之前激发两仪之气我都带着比目玉,那块鱼玉极有灵性,或许便是这路功法的引子。”
谭凝紫心目一亮,点头道:“回想前事确实极有可能。只是比目玉今在我师尊手里,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两人相对默然,想起宝铎的高强手段深觉难以力敌,方才林相和并不十分卖力大概也是揣度宝铎的功力足以拾掇下两人的缘故。
暗夜中蓦然响起两声磔磔枭叫,骤然一听,不由毛骨悚然。
“有危险。”
明钦眉梢微挑,他的眼睛火辣生疼,耳朵却聪敏了许多,瞬时便发觉不但楼外的竹枝上栖止着一只夜枭,门口也有一头猛兽缓缓逼近。
谭凝紫忙以神识察探,耳听的一声猛兽嘶吼,一个飞扑抓破窗门窜进楼中,距离床榻不足十步。
明钦冷嗤道:“这宝铎真是异想天开,派了两只禽畜便想加害你我不成。”
谭凝紫摩挲着刀鞘小心戒备,这头猛兽比虎豹略小,身上布满花纹,眼珠子一团火赤,看起来十分凶煞。
“你可识得这畜生是何名目?”
“这你可问对人了。”
明钦自幼长在山野,对于野生的禽畜还是见过不少的。虽然眼目不适,神识还在,再不济还能听声辨形。
“若我没料错,这畜生叫做破獍,和夜枭一个食母,一个食父,可是名符其实的禽畜。轩辕黄帝想要绝灭其种类,所以神祠都用这两样东西。久而久之便很难见到了。我见它和夜枭一道出没,正所谓物以类聚,十有八九错不了。”
“你两人已是瓮中之鳖,还不束手就擒,苟全性命。还有心思饶舌。”
一个白衣少女从竹林中走了出来,乌发如瀑,风姿极美,眉眼秀逸出尘,无一毫烟火血气,脸颊苍白如纸,宛如一道恻恻的寒泉。
身后跟着一个黑袍少年,面孔黧黑,颇有强干之色,年纪也不大。
明钦暗暗狐疑,这少年的样子和他府学的同窗郑元有八九分相似,自从悬空岛分别之后,彼此不通音问,不知他何时加入了神光教。说起来陵川八友都做了神光教的客卿,郑元混迹其间倒也并不奇怪。
“郑元,别来无恙啊。”
“明钦,怎么是你?”郑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连忙分辨道:“启禀焚琴师姐,明钦是我下界的一个朋友,不知他如何不知轻重,得罪了本教,还望师姐网开一面,饶他性命。”
焚琴玉女不置可否,淡淡道:“师弟不必多礼。既然是你的朋友,但叫他洗心革面,皈依本教,圣公宽大为怀,又正值用人之际,不但既往不咎,或者还能量才擢用。”
郑元松了口气,满面欢喜的道:“师姐能否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明钦稍作叙谈,我也好劝他改邪归正。”
焚琴玉女冷淡的道:“这事于我没什么要紧。小心宝铎仙姑等的不耐烦,怪罪下来。”
“我理会得。”郑元忙道:“小弟怎敢故作延误,我只陈明利害,尽些故人情份罢了。”
说完平掠数丈,大步跨进竹楼。看来数月不见,他不但迈入道途,进境也十分神速。
“钦之——”郑元斥退破獍,适应了一下楼中的黑暗,转见明钦身旁坐着一个美貌女子,心中暗暗惊讶,迟疑道:“敢问这位姑娘是……”他只从宝铎处接到指令赶来擒捉竹楼中的一男一女,对于两人的身份却茫昧不知。
“这是天女门的谭师姐。”明钦知会谭凝紫道,“郑元是我下界的故友。我和他叙叙旧。”
“可是……”
谭凝紫黛眉微紧,明钦现今被阴毒所苦,一身战力十去七八,倘若对方骤然发难,恐怕到时救援不及。
“师姐不必忧虑,些许小伤无足轻重。”明钦坦然笑道。
“你是不知道神光教的谲诈啊。”谭凝紫暗自叹息,怀抱着双臂走开数步,斜睨了躁动不安的破獍一眼,眯起双目小心戒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