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下雨就下雨。这不早上起来时,还是艳阳高照的模样,刚过了晌午,这天便立刻变了脸,呼呼啦啦下了一大场雨。
不过这场雨来得倒挺是时候的,自打五月底起,这天儿便一日热过一日,下这么一场大雨,好歹能得片刻凉爽。
此刻已将近日暮,那些被大雨浸湿了的泥土地,此刻被橙红的阳光一照,热烘烘散发出闷热潮湿的气息。
这地方,叫做哭亲村,打村子西边再往西去十几里,便是大周最西边,连接楼兰的一处边城——罗城。因着罗城繁华,所以连带着周围方圆几十里的所有小村落里,都不兴务农,转而喜好做些小生意。这哭亲村也不例外,就比如现在吧——明明该是六月天田里最忙的光景,可村里的老老少少,却依旧照着平日里的事儿去做,一点儿也瞧不出慌乱来。
这也并不是说,哭亲村里的乡亲们懒,只是这片儿土地本就不适合种粮食,可以说是自打老祖宗起,周边的沙地便只能种点儿棉花还算能有些收成,其余的,便死活长不出来了。
再者说了,那罗城如此繁华,隔壁楼兰又与大周交好,她们种棉花种桑树,织布结缎子拿去罗城卖了,换来的钱也足以采买粮食,让一家老小过得舒舒服服的了。
这种想法,不仅是这哭亲村有,罗城周围所有村落小镇,都是这个想法。而织布这种事儿吧,自然是女人做得拿手,而卖力气的老爷们儿,却只能平日里去卖卖脚力搬搬东西……常年累月之后,这一片方圆几百里的地方,竟有了男轻女贵的风俗。
本来嘛,这也挺自然的。
家里头钱是女人家赚的,孩子也是女人家生的……女人家渐渐变得精贵,能说上话,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不,这都快到了饭点儿了,哭亲村西边村口的那棵大榕树下头,妇人们还嘻嘻哈哈地坐成一堆,不急着回家烧火做饭,只顾着嬉闹聊天儿呢。
借着点儿雨后的凉乎气儿,这些妇人们各自带着自家几个娃娃,搬着小凳子坐在树下,一边手里坐着针线活,一边乘凉唠嗑,说得好不热闹。
正说着话,忽而却有人眼尖,瞧见了村道尽头,一个推着小车,衣衫褴褛的身影。
“诶诶,快瞧瞧……”那个眼尖的妇人,眯着眼伸长了脖子,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妇人,嘴一撇,嘟嚷着:“那是不是村东边的徐老头?”
这妇人的话一出,周遭原本聊着天的女人们纷纷停下了话头,顺着这妇人的目光往村道尽头看了过去。
“哟,还真是。”
“那疯老头子这是干啥呢?好像是拉着个破车往回走呢。”
“一准儿是又拾了什么小猫小狗的往他那破屋里拉了。”穿着绛红色粗布衣裳,面上显得年长一些的一个妇人说道:“他这老无所依,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也是怪可怜的。”
听了这话,周围的妇人也随着叹了一声。
“是啊,这老头原本便脑子不太清楚,到了前年头上死了儿子,顿时就疯了。”一开始头一个瞧见那老头子的妇人,也随着叹道:“他人本是不错的,儿子更是精壮好看,当年他抱着儿子来咱村子的时候,也是和和气气与谁家都能处得好……可谁想,临到老了却落到如此下场。”
几个妇人眼睛一直盯着村道尽头,手里的活计却不曾停下。口中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感叹。
“切,可别提他那个儿子了……是不是他的还两说呢。”一个声音悄然响起,将周围妇人的目光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说话的是个穿着翠蓝短衫的女子,头上盘着新妇发髻,单用一支素银簪子拘着,耳畔却又不甘地多别着两朵红花。她看上去年纪不大,可面上颧骨却高,加上狭窄细长的眼睛,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她见众妇人都瞧了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兴起来地模样,好像能吸引到周围的目光是件多有面子的事情一样。
“我婆婆说,这徐老头当初来村里的时候,人都已过不惑。明明是该当爷爷的年纪了,怀里的娃娃却只有四岁多点儿……”这小妇人说着,嘴里头含着点儿促狭的笑:“我家婆婆原本只当是这徐老头儿老来得子,可大伙儿可都瞧得清爽——他那个儿子,越长越与他没有半点儿相似!”
周围妇人一听这话,便不再接茬。她们各个转移了视线,面上的表情却各有不同。
不远处,正在烈日下晒得脸颊发红,却依旧蹲成一圈玩泥巴小娃娃们,此刻已经同样发现了那个拉着小车的疯老头。有的娃娃抬起屁股就往那老头儿身边跑,嘻嘻哈哈地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自家的小崽子总能吸引到当母亲的目光,妇人随着自家儿子将目光投了过去,却发现小家伙们在看了一眼疯老头的推车之后,顿时一个个尖叫着散了开来。
“死人呀!死人呀!”
“娘!娘!顾老头儿拉了个死人回来啦!好臭呀!”
一个头发乱糟糟,身上臭烘烘,整个人瘦得干巴巴,一笑咧出一嘴大黄牙的糟老头子,就这样拉着一个吱嘎乱响的小推车,大赖赖从众婆子妇人又惊又怕的目光中走过去。
“我嘞个亲娘诶!老徐头,你这是捡了个啥回家!”妇人中,那个看起来最年长的老婆子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拍大腿,咋呼着问道。
“儿……儿媳妇!”徐老头嘴里含混着回答了一句,脸上喜滋滋地看起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