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的轮廓渐渐清晰,话音消散的时候,五官已经纤毫毕现。如汉白玉雕琢而成的面孔上,一双星目放出慑人的光芒,那是一种令人一见之下,就不由得倾心拜倒,甚至甘愿效死的气度。
来人正是罗侯,七年不见,他已然不复当年刚出牢笼时的神采飞扬,脸上的表情如山岳般沉稳,看来这七年的时间里,他已经渐渐找回了几分当年逐鹿天下的做派,或许,这就是争霸天下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喜怒不能形于色,往来难得真性情。
“这九嶷鼎的威力真是不同凡响,连本座也只能御风而行,否则,倒是可以给凤丫头你一个惊喜。”罗侯的称呼依旧亲热,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欢喜,这一声丫头,跟路人也没什么区别。
凤渏墨懒洋洋地爬起身,周身上下蓄力不发,眼睛直视对方:“咱们也算是老相识,用不着这么吆喝。”
“年轻人不要这么急躁,有话好好说。”罗侯意态悠闲,不紧不慢地劝说:“就算你我如今是敌非友,也未尝不可以叙叙旧情,咱们毕竟曾经同生共死,难道一见面就要喊打喊杀?”
“你我之间,早已恩断义绝,何必如此虚情假意。大战在即,我不会手下留情,相信你也不会,那么爽快点,你来找我做什么。”凤渏墨沉声发问,她察觉到御龙剑蠢蠢欲动,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脱鞘而出,饱饮鲜血。
“好,痛快。”罗侯神色一敛,眼中精光闪动:“昆仑本座是志在必得,没有人逃得掉。我来这里,只为了你一个人,为了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加入我们;要么,死。”
凤渏墨眉头微微耸动:“这个问题,七年前我就应该给出你答案了,你又何必多次一问。”
“不,不一样,当年本座只身脱困,势单力薄,更是众叛亲离,当年的旧部,要么反我,要么躲我。而你那时候还是昆仑的嫡传弟子,师恩深重,自然不愿意背叛师门,跟随我这个没有前途的妖王。”
“可是今非昔比,如今本座联军百万,席卷山河,当年的几位同道也都被我救出牢笼,以我马首是瞻。而你,你在昆仑的遭遇,本座早就听说。昆仑如此待你,你扪心自问,对昆仑还有多少感情,除了你那牛鼻子师父,还有多少羁绊,能拴住你的心?”
“你眼下的道行确实精进,但也只是精进而已,本座七年苦功,所得比你更甚,已经窥伺脱劫门槛,马上就要迎来第一重天劫。就算你师父长真,也远远不是我对手。就你这点修为,在我眼里还不够看。本座今天来找你,只因为我是个念旧的人。当年在岐山地穴,你我肝胆相照,携手共度难关,点点滴滴,本座始终记在心头。所以,我不想看着你,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师门恩义,跟这腐朽的仙真界玉石共焚。”
“是吗,那我想问问妖皇大人,你有过亲人吗?”
罗侯怔住了,他没想到凤渏墨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他是通明石猴出身,不知父母,无亲无友。小时候神通未成,颠沛流离,屡屡遭受欺压,饱尝人间孤苦辛酸。他想起自己一生,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连唯一的朋友,也跟自己反目成仇。这一生一世,前半生四处偷师学艺,后半生忙于争霸天下,世人传说的天伦之乐,对自己来说似乎是个永远的传说。
不,我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堂堂妖皇,怎么会被这黄口孺子的一句话扰乱心绪。他打起精神,目露凶光:“你问这些无聊的东西做什么,我罗侯一生英雄,顶天立地,不需要这些儿女情长。”
凤渏墨神色黯然,缓缓抽出腰间长剑:“我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一问。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怎么会明白,拥有值得你在乎的人,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若是这在乎的人死了,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又是多么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没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这人世间的一切权势、名利、富贵,都已经索然无味。”
“我一生不幸,幼年失怙,连唯一的亲人,也视我如仇敌。昆仑是我最后的家园,也是我对这人间最后的留恋。你要毁了它,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吧。”御龙剑遥遥祭起,剑锋所指,已经掀起滔天杀意。
罗侯忽然一笑,笑容中竟有几分凤索:“也许你说得对,我从来不曾拥有过,所以无法理解。人家说得不错,我这一生都是个****,注定只有一人前行。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的恩怨,在这里做个了断。”他的身形骤然暴涨,一直负在背后的双手猛然向两边抬起,幻化无数虚影,随即整个人冲天飞起,如泰山压顶,狠狠砸下。
九嶷鼎是上古神器,就算罗侯也不能脱出掌控。他的许多道法,在这昆仑山中都不能施展,修为大打折扣,饶是如此,这一战也是凤渏墨修道至今,最凶险最艰难的一战。
罗侯天生神通,炼就天罡地煞变化,肉身已成混元之躯,后来游历天下,偷学无数道法,集百家之长,更是凝练出最适合自己的修行手段。他以九转归元玄功为根基,催动种种仙家手段,不过十个回合,凤渏墨已然力不从心。
凤渏墨心知不是对手,一声暴喝,就要施展天魔解体,催动玄龙斩,力图跟对方拼个两败俱伤。不料罗侯出手如电,幻化的虚影在电光火石之间轻轻一按,已经把凤渏墨化形的飞剑压回剑鞘,随即收了神通,骤然退出八尺开外。
他口中一声叹息:“我失算了,九嶷鼎对道行的压制,随着境界的提升,会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