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只有抓住这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把它当做对父亲最后的挽留。紧跟着她耳边就想起熟悉的声音,那是凤渏墨的一声怒吼:“我杀了你!”
下一刻,她就见到眼前一道黑光闪过,那刚刚杀了她父亲的年轻弟子,令她咬牙切齿的生死大仇,就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着夜色下奔袭而来的灰衣少女,紧跟着喉咙间发出霍霍之声,丢下那把还带着她父亲鲜血的长剑,想要用双手去堵住自己正鲜血狂飚的咽喉,然而双膝却骤然跪地,身子前倾,缓缓地软倒在地,怒目圆睁,不肯闭眼。
踏着自己同门师弟的尸体,凤渏墨缓缓地抽出自己飞剑,她的眼神冰冷,淡漠地看着自己对面,正风驰电掣般飞来的一道剑光。刚才的雷霆一击不但耗去她大半精元,更是令她空门大开,此时已经无力还手,只能静静地看着那把追魂夺命的飞剑刺入自己胸口。
这一切的发生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各方的反应兔起鹊落,令所有人眼花缭乱。云岚怔怔地呆立当场,父亲的意外惨死已经夺去她所有的精神,此时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薛昊的飞剑从凤渏墨胸口刺入,下一刻就是开膛破腹、斩破道胎元婴的结局。凤渏墨静静地立在当场,丧失了所有反击的能力,就在她闭目等死这间不容发的时刻,身后一股大力猛然涌来,跟着自身就被人硬生生拽离三尺。她只觉得胸口处一阵剧痛传来,薛昊的飞剑在她左胸斜斜地划出一道骇人的伤口,距离心脉只有一寸的距离,然而区区一寸,却是生死之隔。
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耳旁就响起呼啸的风声。她心中一震,在电光火石间飞出衣袖,将云岚连同云霄的尸身一同卷起,随着自己一道被拖走。
她的眼识依旧锐利,穿透这漆黑的夜幕,可以看到两边连绵不断的山林在不断倒退,周围的景色不断变换,直到最后,昆仑的山峦渐渐逝去,变成肉眼无法捕捉的细微缩影。
“你是谁!”看着眼前的神秘人,凤渏墨沉声发问。来人浑身上下都被一袭黑纱遮挡,整个人更笼罩在一团诡异的迷雾之中,凤渏墨努力运转神识,始终无法辨识清楚。
那人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凤渏墨看,看得她心里发毛。此人方才骤然出现,在薛昊手中救了凤渏墨一命,出手之准,遁法之快,世所罕见,令凤渏墨也大为叹服。她总觉得此人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曾在那里接触过。回想生平所识之人,能有如此修为的,实属凤毛麟角,但自己一一回想对照,这神秘人又显然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究竟会是谁呢?她脑海中百转千回,反复思量,却找不到一点印迹。对方身上那种气息,总觉得似曾相识,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内心又深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在他身后,云岚俯卧在云霄的尸体旁边,为着自己父亲的死,这少经世事的女子已经晕了过去。凤渏墨背对着云氏父女,跟那神秘人正面对峙。她的手心不断渗出汗渍,全神贯注地防备着对方。
那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忽然仰天长笑,笑声有如恶枭夜鸣,刺耳至极,声音远远地传扬开去,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异常阴森。笑声还在继续,他人不见任何动作,身子忽然往后疾退,如离弦之箭,片刻间就成了视线里的一颗黑点,消失在天地尽头。而那嚣张至极的笑声仍旧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弥散在夜空。
凤渏墨双膝一麻,身子缓缓软倒在地,这才发觉浑身上下早已大汗淋漓。跟着神秘人的一刻对峙,虽然是静止不动,却比先前跟薛昊的生死决斗更惊险刺激,此时他已经耗尽最后一丝精神,整个人都懈怠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
将御龙剑随手丢在一边,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愿去想。原本因为云霄之死而满怀的愤慨与内疚,不知不觉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所谓友情,也不过如此,一时的义愤填膺,也许只是有了必死觉悟下,绝望的歇斯底里。当真正从死里逃生,发觉了生命的可贵,早前的冲动、义愤与自责,都化作烟消云散。
这些年来的经历,早已经磨平她的棱角,再没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重要。难得的一次热血,此刻也终究消弭。如云霄这样的知己朋友,她没有几个,死一个就少一个,而在滑向冷漠无情的道路上,她已经渐行渐远。
这一晚,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那些屡次三番不请自来的遭遇,此时竟都化作乌有。她难得地享受了整夜的安宁和谐,直到东方既白,晨曦破晓,一声清脆的鸡鸣,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她睁开双眼,感觉到浑身的气力渐渐恢复,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困扰她的疲惫,似是逐渐消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来自田间野地的泥土气息,带着醉人的甜香,令她心旷神怡,仿佛长久以来的辛苦都消弭于无形。
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脸上陶醉的表情骤然退去,转过头去,云岚失魂落魄地跪坐在云霄身边,双眼之中没有一丝神采,若不是还能觉出她的呼吸,凤渏墨几乎以为她已经死去。只是她现在这副样子,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她猛然迈步走过去,揪着云岚的衣领将对方提起来:“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爹泉下有知,看到你现在的德行,他死都不会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