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靖雯在徐州吃了闭门羹,夜里,她彷徨地走在大街上,高一脚,低一步,漫无目的。
阴沉沉的天空中,乌鸦凄厉的叫,一声声,那么悲观,那么绝望。
人丁兴旺的大家庭,突然就寥落凄凉,对自己万般宠溺的爹爹,转眼就化为尘埃。
命运这般难测,人生如此无常,活着还有什么依靠?
叶靖雯不知走了多久,迎面扑来潮湿的风,她嗅到了江水的腥味,惨淡的星光下,翻涌着诡秘而阴暗的波涛。再向前跨进一步,江水就会荡去所有的烦恼和忧伤。
她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名媛,不仅容貌美艳,而且能歌会舞,交际能力极强,年方豆蔻就已出入社交场合,绝对的名媛范儿。
这次家庭突遭变故,让她的名媛梦彻底梦醒,但她没有卑微地向尹家祈求收留自己的落魄,她骨子里的优雅,让她宠辱不惊。
她想想自己二八年华,若非一直想着嫁给尹少廷,错失了一份不错的情缘。现在想,只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走着走着,不远处就是华灯璀璨的百乐门歌舞厅,五彩的霓虹,在迷蒙的夜色中诱惑地闪烁。
她不由得浑身一抖,她清晰地记得这是她和他初见的地方。那天,在温柔的夜色里,她舒展长裙卷着花瓣翩翩而舞,他温柔的呼吸将她浪漫包裹。
他们是舞厅中最炫目的一对人儿,他们的舞步调皮俏丽,两双挑逗的目光在对方脸上肆意逡巡。
她拂了拂吹乱的长发,优雅地走进歌舞厅,找个了幽暗的位置安静地坐下。
歌女走上歌台。前奏响起,舞场顿然沉寂,凄婉的歌声随着小提琴声徐缓低回,如泣如诉,像炸开了一枚催泪弹。
叶静雯听得泪水涟涟,出神地听着,就连平时漫不经心的乐队,也配合得出奇的好,那动人的旋律就如咖啡带来的浓香和美酒浸润的眩晕,伤感、凄迷、懒散,把乱世男女的离散流露,把她把心中的悲伤哭了出来,哭得酣畅淋漓。
这时,叶静雯全然不知旁边有一双热烈的眼神在打量着她。
当那双黑亮的皮靴擦拭得一尘不染,两条修长的大腿伫立在她面前,她猛然抬起头头,愣愣地忘着他,由下而上,一身严肃的军装,勋章闪亮如昔,肩头扛着的已是师长的军衔。
只见他眉头蹙着,表情沉暗,眼底无尽的担忧:
“靖雯,叶伯伯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节哀顺便!”
他只是伫着,没有再走近一步,目光直射过来,叶靖雯心噗噗直跳!
杜允川的突然出现,让她感到十分意外,多年不见,他眼中的冷冽,竟然带着些许的欣赏和钦佩。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杜允川的眸光闪烁,让叶靖雯一怔。他怎么对自己的家事了如指掌?
“我,我……我现在是拔了羽毛的孔雀,连鸡不如,哪还有什么资格去恋人家?”
“尹少廷和白雪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必去当电灯泡,想白雪柔那样的女子,容貌倾城,连猥琐的男人见了她,都不敢轻易亵玩,只有尹少廷能配得了她。”
“那你是说我比不上那白雪柔?是我自不量力?自讨苦吃?自取其辱?”
叶靖雯的唇瓣在颤抖着,心里满是委屈和抗拒,泪如雨下,可那股子火气却淡了,她知道自己争不过那个目光娴静的白雪柔。
“你还有我,我随时是你停泊的港湾,我说过,我永远会等你,杜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杜允川低低地说,字字坚定坚定,仿佛大提琴演奏的声音,那样悦耳缠绵。
“你不是可怜我?我叶家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叶靖雯故意抬高下巴,冷眼问他,她不相信自己落魄之时还能再续前缘。她好怕是一场梦,梦醒一切成空。生命的无常,让她彻底脆弱。
奈何杜允川已许财政部长千金做正房,现在过门,叶靖雯只能做他的姨太太。
虽然他答应两头为大,如果叶靖雯不愿和正房同一个屋檐下,他愿意散尽千金,在繁花路段为她另筑公馆。
叶靖雯深知一个男人的多个女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算互相躲着,也难免会有冲突,哪个正房容得下姨太太,不拼命打压才怪?
但不投靠杜允川,她哪还有别的出路?这是她叶家一家女人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她不怪杜允川,只能怪自己在错误的时候接纳他,才落得名媛千金给他人做妾室。
“你可以选择不答应,我不会强迫你。”杜允川见叶靖雯双眉紧蹙,以为她不乐意。叶靖雯一时哑然了,一边是叶家孤儿寡母,一边是自己的切身利益,路虽然有两条,却只能一条道走下去,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何况以杜允川堂堂师长显赫,他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得到,还差她这个姨太太?
就在叶静雯愣神的时候,杜允川慢慢扶起的手臂,轻松地站了起来:
“跟我走!”
他整理了一下军服,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高大的身躯伫立在叶靖雯的面前,中气十足的一嗓子让叶静雯抖了一下。
叶靖雯拘谨地站了起来,虽然心里还是不服,可局面不能改变了,她身不由己地跟着杜允川离开,上了他的福特车,车子拐进了一条暗黑狭窄的小胡同。
到租住的的一片破旧的瓦房门口,士兵打开车门,杜允川将一个钱袋子交给叶靖雯,里面哗啦啦的响着,应该是几百个大洋互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