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错没我相像得那么不可救药,他救了夏夏,而且信上的毒也不是他下的,那会是谁想要害我们呢?
“有几次,我看到他在西边那个花原里头荡着,那西头不是闹鬼么,他也不怕,只身一人半夜进去,对着月亮自言自语,有时候凶狠地破口大骂,有时候又温柔地低诉,有时候还会顾自流泪,像个疯子。但是,一个会流泪的人,又怎会无情无义呢?。”
“燕错去西花原干什么?”怎么什么都要扯上西花原?
“可能那里安静吧,就算他在里头嚎啕大哭,也不会有人敢进去瞧个究竟的。”孟无笃定道。
流泪?为什么流泪?他流泪,还需要躲到那个地方去么?
孟无一番事实的铺陈,让我的心里没那么难受,知道燕错并没有那么坏,我的确安慰了许多。可是他做了这么多不能被他们原谅的事情,还担下了杀人的罪过,就算我愿意给他机会重新改过,也是不可能了。
“燕错既然能做这么多事,说不定爹的遗信的事,也是他做的手脚——”我还想给自己希望。
“燕错存在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现,肯定是因为有你爹的管控,如果你爹还在,他怎敢肆无忌惮地抛头露面,兴风作浪——也许他做了这么多,只是不想承认自己也在被丧父之痛所吞噬吧。”
燕错,会为爹的死难过么?我听到他提起爹时的那种恨意,像是累积了很多年,爹对他不好吗?我剥挖着自己的指甲,在安静的夜里发出麻木的响声,在某几个响声的空顿中,我听到了孟无流泪的声音。
爹,的确死了。
这个事实我早该接受,却总是要不停地找借口给自己希望。
“五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的纱布又湿了,但流泪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感觉了。
“这些大体的他们也知道,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燕错并没有你们想像得那么坏,他们给你的只是事实的答案,但我更想让你们都看清真实的彼此,不要被一时的恨意蒙蔽了双眼,燕子啊,所有的怨恨累积都是有原因有过程的,在他没有彻底地被心魔吞噬之前,只有你能救他——”孟无轻轻把玩着我手上的同心吟玉,咕噜噜的,它找不到应和的另一音。
“救他?我什么都不会,我怎么救他?”我觉得这说话很可笑,我差点就想说,他一直恨不得我死,但我却要担负起救他的责任,凭什么呢?但我不能这么说,我若是说出这么自私的话来,会让他们多么失望。
“因为这世上没什么地方能容下燕错,只有你容下他,他才能重新找回自己的价值。我想这就是你爹让他带着遗信来找你的原因吧,你爹他知道这个血融于水的过程会很辛苦,但你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我觉得孟无话里有话:“为什么?天下之大,他去哪里都可以,而且来我这里,能让他找到什么价值?帮我一起刺绣么?”我笑了,还是让他找到活着的价值,层出不穷地想法子折腾我?
孟无笑着拍了拍我的头,说:“傻燕子,你真的以为是老天有眼,让五叔提早这么多来这里么?”
我不解:“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力量让他提前来了?
孟无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纱布下面我泪湿的脸,道:“有时候我看着你,会有一瞬间的后悔,后悔我没能让孟玉像你一样做个简单的人。但所有的简单都要用很多复杂创造出来,只有你有资格享受这样的人生。”
我更不解了,小玉不是也很简单快乐么?荣华富贵,万千宠爱,孟无怎么还嫌自己让她过得不够好?
“那金娘是谁杀的?燕错顶下这个罪,应该只是想自毁,而不是要帮真凶吧?”
孟无站了起来,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他站得很突然,让我感觉他在逃避这个问题——
“如果五叔方才说的真的是爹真正的遗愿,那我要怎么救他?”我很好奇。
“这个我也不知道,总归是有机缘的吧。或许现在你还不懂,等再过些年,你就知道血始终比水要浓。”
“五叔瞒了我这么久,是因为燕错的事情才肯透露你跟我爹的关系么?”
孟无恩着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没有要瞒啊,是你们从来没有问过呀。”
我们的确没有问过,因为谁也不会将孟无与我爹放在一起想。
好了夜深了,给你的答案比他们给的要温和多了吧,放宽心,好好睡一觉,接下来还有得你累的。要记住,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五叔——”
我伸手一抓,没抓到人,周围声音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孟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