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格外寂寥,酒冷了,吕刀子静默在黑暗中,月光照不亮他那若有所思的面孔王遮山则静静坐在一侧,兀自沉浸在燕门往事之中。他知道,吕信出关了,替燕雪珍和胡老大报仇雪恨、找回涨墨剑的重任,此刻正在自己肩上。
月色飘渺,轻纱般笼罩大地,山涧冷雾,正缓缓自四面八方聚拢,弥漫在三人身侧。露毓的脸,沉浸在冷冷的夜雾中,于乍暖还寒的初春夜里,触到了一丝生机。她知道,王遮山注定不能与她栖身在不霁楼中,不问江湖。她知道,吕刀子还没有说出最重要的话,一切不过只是铺垫。
好戏开场之前,往往短暂安静,比如……此刻。
吕刀子确实陷入了深思,连气息都不能感触。沉默中,他左思右想,欲言又止,他知道,此言一出,覆水难收。良久后,他却不得不开口,问王遮山道:“有朝一日,若你得天时地利,能左右天下风云,你待如何?”
幽幽灯火,遮掩了王遮山吃惊的神色,他没想到,吕刀子会突然如此问他。
“我不知道。”他坦率回答道:“我没有那样的时刻,假设没有意义。”
吕刀子微微一笑,又问道:“明日,他日,你怎知今后之事?”
“将来之事,揣测又有何用?我这些年来,终究是没一件事,能够揣测在前。”王遮山淡淡冷笑,灰暗道。
吕刀子听出了他的苦涩,知这些年来,江湖中风风雨雨,曲折颇多的王遮山,终究是心灰意冷更多些。想到这里,他犹豫了,原本要开口的话,又吞咽下去,只笑了笑,赞道:“还好,你终非不仁不义之辈,不然,这飞白刀在你身上,必然满城风雨。”
王遮山却不领情,只淡淡一笑,涩声道:“反正也是赝品。”
“哈哈!”吕刀子大笑,叹道:“看来你不知道,这世上知道飞白刀真正价值之人,万里无一。”
王遮山不说话。
“刀子是我亲手铸成,眼看着它在铸坊内经了千锤百炼,来到世上,当真是日日感慨。”吕刀子兀自接道。
王遮山依然没有说话,站在屠风扬坟冢前那日,飞白刀对他的价值,似乎烟消云散了。
“江湖传言,说它巧夺天工,是号令武林的至尊神兵。你所听到的,也不过如此罢?”吕刀子继续道。
黑暗中,王遮山点了点头,轻轻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道:“我听说,您得了一页《刀诀》,学到了铸刀大师冯飘摇的绝学。”
“确实如此。”吕刀子笑道:“只是世人不知,我所铸造的,不是神兵,而是钥匙。《刀诀》中的一页,不过是薛飘掩人耳目。”
“哦?难道根本没有那一页《刀诀》?您说,那是把……钥匙?”王遮山终于睁开了昏昏沉沉的眼睛,从酒精的麻木中惊醒。
吕刀子嘿嘿一笑,接道:“《刀诀》之说,却也不错,若没有那页《刀诀》,飞白刀不会如此上乘。只是,再上乘,也不过是杀人凶器。”
“看来,飞白刀杀起人来,没什么特别。”王遮山冷淡一笑。
“不错!你所言不错!若以兵器赞之,飞白刀,也不过是把刀,握刀杀人,若把功成全部寄托在刀,便等于交出了半条性命。世人若知,这世上还有一把涨墨剑,恐怕就不会聚精会神盯着飞白刀了。”吕刀子笑了笑。
“涨墨剑……”王遮山默默念着这三个沉重的字眼,想起了栗云山庄地宫。为了那把剑,燕雪珍死了,胡老大死了,栗鹏云也死了。他忽然满心唏嘘,悲泪满眶,不由冷叹道:“涨墨剑,到底……”他说不下去了。
涨墨剑自然是宝剑,可是,能让燕门与栗家不惜失去生命、背负骂名,也要保全的,便不是“宝剑”这么简单了。
“涨墨剑与飞白刀,是一对……缺一不可。”吕刀子悠悠道,似是隐藏了部分真相。
王遮山正欲追问,却听黑暗中响起露毓的声音。她久未开口,似是一直细细聆听,不但听着,还前思后想许久,此刻方才开口,便是直奔主题,问吕刀子道:“涨墨剑与飞白刀都是钥匙?开启的大门,在哪?”
吕刀子淡淡一笑,心中暗赞露毓心思犀利,一语中的,于是笑道:“露毓姑娘问得好。确是一对钥匙,缺一不可,能打开的,是扇帝王之门。”
“帝王之门?”王遮山一惊,意识到事关重大。
吕刀子继续道:“清锋斋造出飞白刀,荥阳秦氏造出涨墨剑。刀剑呈上大殿那日,注定是秦吕两家的灭门之日。我能逃过一劫,全仰仗薛飘。我与大雪帮的情分,你现在懂了罢?”
王遮山听他提起“薛飘”,便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不由鼻酸。
“七星旧事,想必你不陌生。现在,那帝王之门,正要缓缓开启。盼那扇门打开、想将隆帝从那金龙椅子上推下去的人,实在不少。”吕刀子低声道。
夜风轻盈,掠过王遮山冷汗丛生的面孔,他的心,正“呯呯”直跳。虽然不知道那扇所谓的“帝王之门”究竟在哪,却依然感到心惊,似是听到了惊天秘密,因此不能置身事外。他不知吕刀子何故将一切坦诚相告,于是只缄口不语,静待下文。
吕刀子见他不答,微微一笑,洞穿他那小小的智慧,只沉声问道:“你们来猜猜,这盼着帝王之门大开的人,都姓甚名谁?”
露毓抿嘴不答。
王遮山沉吟片刻,轻声道:“余阳……已经没了。”
“没错,第一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