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忘原关破了,她这个中原的公主,身为八部王的王妃,便是这世上最大的笑柄,非死不能解脱。
只是,当她想起真穆的一瞬,心会变得格外柔软。真穆是她的骨肉,十月怀胎、痛彻心扉方才带到这世上的至宝。她舍不下,也不愿离开的人,是真穆。然而,真穆也是阿木德的骨血,甚至还会继承王位,继续在草原上成就霸业。
她的心中闪过惊恐,她知道,真穆与阿木德一样,毫无中原之心,纵然是她的儿子,也没有分毫中原情意。
想到这里,她忽然释怀了,真穆,终究是阿木德的儿子,她死了又如何?真穆永远都是阿木德的儿子,她放心了。纵然忘原关破,她负罪死去,真穆也能安然无恙。
这很好……
她忽然微笑了,枯槁的脸孔,露出一阵温柔。
这一日,便在她千丝万缕的混沌思绪中过去了,大帐内变得昏暗,丫鬟掌灯之时,仁清公主依然怔怔呆坐,动也不动。众人只好纷纷退出水晶帘,守在外帐。
仁清公主独自坐着,分不清眼前是灯火摇曳,还是她自己眸光散乱,她直觉天地混沌,光影混乱,一切光怪陆离,令人感到惶恐。
渐渐地,她的视觉与听觉开始变得脆弱却敏感,似乎能听到一切极细微的声音,瞧见极微弱的形容。只片刻,忽然,“噌”一声轻响,一根银针自天而降,不待她凝神细辨,已经“哧”一声轻轻插在她眼前的地毯之上。
片刻间,仁清公主皱眉阖眼,使劲地摇了摇头。她一定是产生了幻觉,她坚定地想。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之时,却只剩一脸错愕。
那终究不是幻觉,眼前分明有一根极细的银针,戳在地上,闪着银光。银针的末端,赫然戳着的,确实个小小的纸条。
刹那间,仁清公主停止了心跳,她只觉心里一紧,忙伸一手按住骤然开始猛跳的心口,屏住呼吸,缓缓伸出另外一手,向那纸条抓去。
她终于将那纸条抓在手中,却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当她抬起头,紧张的检视四周之时,却发现大帐顶上几乎完好如初,并不能发现银针的来路。
纸条上,赫然与她约定,明日将送她入关。
仁清公主大骇,缓缓捏紧手中纸条,几乎不能呼吸。她想起了昨夜那中原装束的人,忽然心里一紧。莫非是那人,能将她送回忘原关去?
可是,入关又能如何?便是见到那亲手将她送出关来的父亲,她又能如何?忘原关终究难逃烽火漫天,她与隆帝,该如何面对彼此?
我该怎么办?
她颤抖着,将那纸条凑近跳跃的烛火,连嘴唇都不停哆嗦。那金红的火焰,瞬间便吞没了那纸条,只留下一丝轻烟,一小撮墨黑的烟灰。
屋内忽然变得格外寂静,仁清公主正襟危坐,死死盯着那不断扭曲的烛火,满心疑虑。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来路不明的纸条,更不知道,回到关内,到底是对是错。
然而,她那冰冷深渊般的心,却似乎正在腾起一丝丝微光。虽然微弱,却充满希望。一瞬间,她明白过来,自己终究是想活的,如果能回到关内,回到故土,终归是好过客死他乡,更何况,她将死在敌人的大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