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首矗立,许久方才离开。大雪几乎将他覆盖,脚印深深浅浅,在他身后拖曳,一路通往烙云斋。
此时此刻,点露斋里却是烛火通明。夜已经深了,陆擎却还立在书桌前,一丝不苟写字,几乎没有抬头。
他的对面,端坐着陆花儿,红衣在温柔的烛火中终于消减几分凌厉,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温和神色。
过了许久,陆花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莫非飞白刀确实不在王遮山身上?他死都不肯承认。”
陆擎的笔没有停下来,流畅凌厉地在洒金的红纸上龙蛇般游走,焦黑的墨,拖出俊美的飞白笔法,潇洒恣意。
陆花儿见陆擎不吭气,心中焦虑,不由接道:“看来不动他那情人是不行了。”
陆擎“哼”了一声,头也没抬,冷笑道:“你就这点手段么?”
陆花儿讪讪不语,低头沉吟一番,又道:“他脾气硬得很。估计还是会顾及情人安危罢。”
陆擎这才抬头,两只眼睛冷冷盯着陆花儿,她不由一个激灵。
“先留着他在山上罢。等开春你大弟的婚事办了,再说也不迟。”陆擎盯着她许久,末了只淡淡道。
陆花儿满心愤懑,却也不敢违拗,只好拜过父亲,起身离开了。
父女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外窗下,正伏着一个玲珑的身影,一身黑衣,形容灵巧,一直偷听他们的对话。
陆花儿出门的一瞬,那个身影却如同鬼魅,轻灵飞展,跃上屋脊,一阵黑烟般,顷刻间就消失了。
窗下潜伏着的正是露毓,她扮作老妇一路尾随王遮山进山,终于进入了深藏不露的露霜阁。这段时间,她一日里至少也要三易面孔,分别以丫鬟,伙夫,老妇等不同脸面,隐没在露霜阁的下人之中,不但打听到了王遮山和丘羽羽的去处,也得到了陆岩柯大婚的消息。
她与王遮山虽然没有互相商量,却不约而同认为这个临近的大型婚宴,将成为他们动手的最佳时刻,也是最后的时刻。
陆花儿已经走远了,陆擎还在屋里继续写字。露毓平躺在屋脊上,整个人如同一片落叶般沉没在无尽的夜色中。她的身体紧紧贴着屋脊冰冷的瓦片,漫天的飞雪几乎就要将她覆埋,她却动也不动,仿佛仔细思索着什么。
这一刻,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完成,那就是在王遮山之前见到吕刀子。她当然早已看穿了王遮山的心思,他只会带着丘羽羽离开,不会再回大雪山庄了。
找吕刀子这件事情,她愿意帮王遮山完成。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苦涩又一次涌入心中,她整个人,早已在冰冷的霜雪中僵硬冰透,好像一具尸骸。
只是这露霜阁这么大,排列复杂曲折,上哪里去打听吕刀子的消息呢?
这个问题久久困扰着她,尽管她是那样聪明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