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岩柯大婚那日,风色清丽,天光潋滟,天柱山一片青翠,点缀繁花如星。
孟小莲,璎珞矜严,一双素手藏在宽大的绣金红缎宽袖中。大红,最美好的颜色,把她的脸色也映红了,仿佛是娇羞而幸福的。大红真好,再普通的新娘,也能红光熠熠,神采飞扬。她藏了俏脸在盖头里,任轿辇仙乐送她去了。那仿佛,是极遥远之所,走了恍若百年,她的人生,仿佛,也跟着过了百年。缀花镶金的红鞋,轻盈迈下轿辇,阁中飞花,朵朵落在脚畔。她提起裙角,透过盖头地下错落着朱坠儿的缝隙,低头望了眼粉红飞花,心中喜悦道:从此,便是一段新的人生了。
那一日,天出奇蓝,花出奇娇艳。江湖豪侠,似乎和孟小莲一起经历了最辉煌的盛世。
夜幕初垂,露霜阁上下,是一片嫣红海洋。喜厅里,红的灯,红的烛,红的缎子,红的坠儿,红的对联,红的桌衬,红的帷幔,什么都是红的。
夜晚时分,一片红海之间,眉目疏朗的陆岩柯,身披红花,清俊的脸映成红色,在人群中辗转,敬酒作揖。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宽敞的大堂热闹非凡。
陆擎坐在上座,与孟青尧寒暄,陆夫人亦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招呼来客家眷。
药王曲海亦在高坐,大声笑着,大口喝酒,眼睛却已经在人群中不断搜索。
一时间,众人都沉浸在酒兴之中,仿佛松懈了戒备。没有人注意到,有几个人陆续悄悄离开了喜厅。
青夫人已经悄然离开,她的手,深藏在衣袖之间,行色匆匆,一路往北而去。
药王曲海正低头饮酒,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故人可好?”
他心中一惊,这个熟悉的声音,平淡从容,却带着一种压迫之感。他不由手一颤,抬眼间却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温和普通,却华服锦绣,佩饰贵重。然,只用了眨眼的功夫,曲海认出了那双眼睛。纵然是最奇妙的易容术,亦难掩藏一双熟悉的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崔巍大汉,正是他苦苦寻觅的曲天。
他心中一沉,旋即苦笑:“你来了。”落寞神色,俶尔铺展眉间。
“不是你找我么?”曲天双眼一闪,微微颔首间,人已经转身往喜厅外去了。
曲海咬了咬牙,跟了出去。
这一切仿佛也没有人注意到。
陆擎酒过三巡已经微醺,心中十分痛快,正拉着孟青尧的手,说着什么。孟青尧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孔,此刻也被红光映得喜气洋洋,和颜悦色。
陆岩柯却一直没有笑,这本是他人生快意时刻,他却如同行尸走肉般,毫无神情,只是端着酒杯,握着酒壶,木讷地敬酒,倒酒,在拥挤的喜厅里穿梭。
孟小莲四周却十分安静,她静静坐在红缎的喜床,喜悦的神色藏在大红的盖头中。这仿佛不是人间片刻,那月亮般洁白的脸,被红盖头映成了暖阳。千山万水,在这一刻,也沉睡在夜色中了。
青夫人已经走到了最北面的一条巷子,一眼望去,果然只有一方幽光凄凄的开口,在彼端昏昏暗暗闪着。她四下细辨不见有人,方转身闪进窄巷中,身侧果然只有幽暗白墙,逼仄得只容一人通过。走了许久,凉风在耳边掠过,夹着残冬的寒气,她已经看到了一扇乌黑的大门,紧紧锁着,高墙入天矗立,仿佛不能逾越。然,青夫人这时已经褪去一身淡青罗裙,露出一身贴身的黑衣。她转身将衣服藏在门脚下,便双足发力,轻轻一跃,居然飞上了高不可攀的墙头。
她伏在墙头,望见院中流过月色星光,隐约中可辨廊下有一个铁塔般巍峨的人影,动也不动,在凉风中微微飘动的只有他的衣袂,偶尔会响起金属拖地的声音。她几乎确定,那人影是吕刀子了,听到金属磨地之声,她不由心中一沉,看来吕刀子是被锁着的。
这时候,一声沉重的叹息,从廊下传来咂嘴声,一个粗糙的声音哼道:“陆擎老小子,你儿子结婚也不请老子去喝酒!”
青夫人不由展眉一笑,果然是吕刀子的声音。
只听吕刀子继续嘟囔道:“你们都去喝酒,扔老子一个在这里!”
青夫人此刻已经翩然从高墙跃下,轻飘飘落在院中。她眼力极好,是以在黑暗中也能辨清道路,此刻天上星月同辉,她更是一眼就看见了,吕刀子正一个人喝酒。
“谁!”吕刀子突然捏紧酒壶,警觉道。他内力深厚,青夫人悄然而至,气息却已经被他探知。
“褚墨绒。”月光如水一般掠过一个玲珑清瘦的人影,站在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不再前进。
“你果真来了!”吕刀子低声笑道,慢慢放下了酒壶。
两人一笑,周围又恢复了安静祥和。
青夫人轻轻走到吕刀子身边,低声道:“你可是被锁着?”
“正是。”吕刀子叹气道:“陆擎那个王八蛋小子,用得都是下三滥的手段。”他瞧瞧天空,“嘿嘿”自嘲道:“我此刻正如qín_shòu一般。”
青夫人不由笑道:“老爷子还是那么幽默。”言毕用手摸摸粗重铁链,拧眉道:“这链子人力不能开。”
“不错。”吕刀子叹道:“王八蛋用精钢链来锁我。除非有钥匙,不然……”
“钥匙在哪?”青夫人敛眉道。
“一个绿裙子的大丫鬟,叫绿云,背后别根银鞭子,想必此刻正在陆擎两口子身边伺候着。”吕刀子早已弄清了绿云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