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好眼光!”铺子里老妪见一个英武少年,呆立在木盒边上,傻傻捏住那只新进的玉珠璎珞圈,因笑道:“新到的璎珞圈子,上好的玉珠嵌着,刻了蝴蝶纹饰的银身子,客官可是要买给家中小娘子!”
不远处,丘羽羽正在急切寻找王遮山。转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这时候,老妪这句,引起了她的注意。
因听到这句,她正回头看,一双含露的圆眼,正看到鲁莽少年这痴傻一幕。
她不由笑了,这个总是踌躇满志的少年,这一刻,却好像看见了什么百年不遇的奇景,一双清朗的星目,居然呆傻了。
可是他望着的,却不过是一件最寻常的首饰。
虽然精美,却不过是普通的一件。
她提了裙角,走到他身边,笑道:“好端端,盯着个女儿家的物件儿,可不是要给人笑话了!”
王遮山脸红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也不想回答。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闭嘴了。
他忽然慌手慌脚,从怀里摸出个银元宝,扔在小摊上,拿起璎珞圈急急走了。老妪见到元宝,笑得满脸高兴,也顾不得其他了。
丘羽羽追了上去,喊了声“遮山”,少年这才停住,他的脸涨紫着。
他买了一个女儿家的东西,他的脸当然是涨紫的。
可是他的心情,却实在很不错。
他很想在眼前这一刻,就把这个白晃晃的璎珞圈套在面前少女的颈上。
只不过他的脑子还没有全昏了。
他把那串宝贝紧紧攥在宽大的手掌中,只露出了边缘上垂着的几串小玉珠。
时机还没到,还不是正确的时机。
他的额头,突然冒出一阵汗。
是热汗,不是冷汗。
他长这么大,总是冒冷汗。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冒冷汗,师父怒目的时候冒冷汗。
他确实很少冒热汗。
他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热汗。
热汗的感觉,和冷汗实在不同。
热汗,是酣畅,淋漓,快活,舒心的感觉。
冷汗,是郁结,谨慎,痛苦,警觉的感觉。
热汗,是奢侈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确实恨不得找了地缝钻下去,还好丘羽羽没有多问。
因为她已经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整个茶水铺,烧成了一片废墟。
大丘叔不在。
周围只有几人,是近水镇衙门的人。
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好像只是一场天灾。
大家的表情都很惋惜,但是很平淡。
丘羽羽当然要大哭,但是她没有哭出来,因为王遮山捂住了她的嘴,就像那天在小慈庙一样,眼睛里充满了真挚。
他拖着丘羽羽,躲到了树林里。
“羽羽。”王遮山终于开口了,他必须开口了。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还有一个地方,能够过上安宁太平,没有纠缠的日子,他情愿拿性命还给丘羽羽。
这句话,别人听到,或许只会笑一笑。
这年头,肯为谁死,已经成了笑话。
不是因为人们觉得你办不到。
只是因为,如今为了谁死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因为,所有人都相信,肯为谁死了,必然有更大的阴谋。
这就是他所生存的世道。
哪怕是鼓起勇气想要完成的壮举,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敢死之士,已经太多了。
只不过,都没有光彩的理由。
可是他还是愿意为了丘羽羽死了,如果真的能让她幸福。
可是,她显然和自己一样,活在偌大个江湖中。
没有他,她也一样。
因为她是蓝啸海的女儿。
他想起了早上,大太阳下,露毓那个狡黠的表情,他突然懂了。
他当然懂,露毓的血管里,连血都没有,她的身上,流淌着毒液,她的心,就和蛇蝎一样狠毒。
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丘羽羽没有哭,躲进这片树林之时,她好像懂了什么,好像突然就长大了。哪怕王遮山放开了手,她也没有再哭了,但是她还是满目凄切,正等他说完。
“羽羽。”王遮山犹豫了一下。他必须犹豫,他说出什么,就是什么样的结果。他要说什么,自己却完全没有主意。
他是人,所以他是自私的,这一刻,他对露毓的感觉,突然复杂了。
或许,露毓只是做了他不愿做的事情,不愿做,不代表不想做。
他们这世世代代扯不清的仇恨,或许只能这么解决了。
如果,他想全身而退的话。
如果,他全身而退之时,想要带着丘羽羽一起的话。
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你爹爹……”他咬牙道:“已经死了。”
丘羽羽的眼睛一瞬间空了,好像俶尔就失去了两颗灵动的眼球,只留下两个空荡荡的黑洞。
她呆立在原地,没有一点声音。
一阵风吹过,吹来了不远处那片废墟焦臭的味道。
那是大火烧过木头的味道,或许还夹杂着烧过人的味道。
“茶水铺着火了,你爹爹烧死了。”他仔细看了看丘羽羽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现在完全像一个幽灵,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你爹爹一定是被仇家害死的。”他咽了一口吐沫,感到自己的嗓子,像是粘在了一起,干涩难受,说不出话来了。
“他怎么会有仇家!”丘羽羽终于大哭了一声,只有一声,就呆住了。
因为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