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太后宫中,太后正在静养。我二话不说,屈膝跪下去行了个大礼,道:“儿臣多谢母后搭救之恩。”
太后慢悠悠睁开眼睛,扫了我一眼,道:“大半年不见,皇后也没见消瘦。”
我笑道:“一切有母后和德妃照顾,儿臣怎么会受委屈?”
太后高深莫测一笑,兀自揉了揉额角,道:“你倒很聪明。”
我谦道:“不敢不敢。”
德妃搬入清心殿,宫里人欺她不见天日,恨不得克扣成我的样子,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富余接济我。何况瑾妃才是执掌六宫的人,德妃能把自己身边的人送过来,必然有更尊贵的人撑腰。皇上不可能,也只能是太后了。
我有时在想,若无父母这一段事,其实太后对我还算不错,至少她不会害我。但就是因为我的父母,她才会这样对我,否则我便如今日的郭伯媛。世事环环相扣,有因有果,本就是无解。
太寿宫中袅袅的伽楠香沉迷醉人,侵染的衣衫也带了幽幽的残味。我抿嘴一笑,道:“母后近来很喜欢伽楠香气。”
太后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身状,道:“伽楠香是沉香的一种,但是味道却是沉香中最厚重的一种。”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道,“哀家又不是你们年轻的孩子们,净喜欢虚浮的味道。”
我笑道:“是啊,儿臣只喜欢沉水香,就是太过清淡,和这上等的伽楠香有些犯冲。”
太后点点头,又问我:“平儿最近如何?”
我忖忖,如实说到:“平儿和易儿日渐亲厚,他们原本也差不多大,更能玩到一处。靖儿已经是大哥哥了,很懂事,也从不欺负他们。”
太后“嗒”一声把佛珠往手心一甩,颗颗饱满圆硕的珠子被她握入手中。她乍然看我,目光中含着几分热切,道:“皇后倒是一视同仁,不分彼此。但也幸亏孩子多,挤在一处没着凉。”
我没头没脑听到这句话,不解太后是什么意思。抬头望去,她悠然喂叹:“哀家是听说瑾妃宫中的皇四子感染了风寒,才即刻将你启出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你自己没本事不要紧,切莫连累了无辜的孩子,跟着你在乐成殿受冻。”
我低着头,嘴角漫然绽出深深的笑意。郭伯媛的孩子已有名字,太后仍旧唤他皇四子,可见郭伯媛的确为太后所不喜。如此深深不喜对方的两个人若是争斗起来,不知会是如何有趣。
出了太寿宫,我往上林苑走去。道路两旁的宫人皆低首回避,唯独遇见两个大胆的。其中一个指着我低声问道:“这是宫里哪位娘娘,怎么没见过?”
另一个解惑道:“你入宫时间短不知道,这才是宫中正经八百的娘娘呢。”
第一个讶然:“皇后娘娘?”
方由颦眉,正欲呵斥。我笑着拉住她,道:“咱们避世大半年,宫里人快把咱们忘了也寻常。”
“不相干的人自然忘了,臣妇可是一时半刻都忘不了娘娘。”身侧忽然传出明快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果然是立于树荫中的萧琳。这个时节杏花半谢,带了温暖和潮湿的风一吹,花瓣便纷纷从枝头飘落,缤纷绚丽。我见状不觉吟到:“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夫人立于花下,难道要学陌上年少足fēng_liú?”
萧琳淡然一笑,慢慢从树影底下走出。她手中拈着一枝残花,指尖萦绕着模糊的香气。她道:“臣妇不比娘娘,哪里有那么风雅的兴致。”
我道:“可是夫人和侯爷一对壁人,情深意重,自然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随手弃掉手中的残花,冷了声音道:“你咒我要被侯爷休弃?”
我笑了笑,忙道不敢。
林子里山花烂漫,人烟稀少。我让方由留在大道上等着,一个人携了萧琳往深处走去。她慢慢跟在我身后,见差不多了便停着步,问我:“皇后娘娘单独约见臣妇,可是想嘱咐什么?”她偏头四顾,笑道,“这里没人静悄悄的,臣妇害怕自己出了事,连累娘娘。”
我闻言一声轻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夫人行事磊落,不过是人少了点,何至于害怕自己出事?”
她不作声,我从袖子当中取出一卷册子,递给她道:“如今瑾妃降位禁足,她说不出什么来。但是本宫怕夫人忘了自己做的好事,特来提醒。夫人自己瞧瞧,这册子上记载的什么?”
她随手一翻,道:“这不是尚宫局的簿籍么,娘娘为何给臣妇看?”
我笑了笑,指着其中一项道:“夫人瞧仔细了,鸿熙九年六月前,太寿宫每月领二百五十二件亵布。可是自夫人入宫的七月起,就多了十四个亵布。”我停了停,玩味的欣赏着萧琳登时惨白的脸色,道,“夫人带着秀珠入宫,多出来亵布的数量刚刚好供你们主仆二人使用。可是本宫不解,夫人当时不是怀着身孕么,要亵布做什么?”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悠悠笑道:“到底是夫人根本没怀身孕,还是孩子早在七月份就流掉了,所以夫人七月份才用到亵布。不过本宫想,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是夫人所说的八月小产。这可是欺君大罪,还望夫人解释清楚,否则本宫可就把这册子,交给皇上了。”
我停住嘴,这地方一时间静的跟没人一样。风也悄悄停着步,慢吞吞地从我们身边流过,轻微地掀起衣袂一角,又很快羞答答地放下。
末了,她兀自一笑,说:“罢了,是